朱元璋缓缓起身,来回踱着方步,思考着应敌之策。
“三大营已不堪重用,败退是迟早之事。而勤王之师接到诏书,恐也会有观望情绪,当务之急还是要组织城池防务。”
“好在京城城高墙厚,而李自成只是一介草莽,凭的是一腔热血。只要咱能坚守京城半月,宁远总兵吴山桂,湖广总兵左良玉等人应可赶到。”
“到时咱再与他们里应外合,定能击败这群乌合之众,化解这场危机。之后咱再重振山河,恢复大明雄风。”
朱元璋想到这,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了一些。
这时,他恰好在铜镜中见到了一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头戴善翼冠,身着半旧明黄常服的身影。
朱元璋仔细端详了一会镜中人,有些惊讶地道:“没想到这后辈倒与咱有七分相似,可惜求治之心太切,用法太严,致使奸邪横行,群臣饰非,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原来朱元璋已从崇祯的记忆中得知,崇祯当政十七年,先后裁撤的大学士竟达五十余人,几乎可以比拟宋初一百三十年的宰相人数。
尽管他如此大刀阔斧地整治,却依然没能遏制住党争之风,反而让那些人相互维护,汲汲于权位,对朝政大事敷衍塞责,导致朝纲日益混乱。
再加上他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先后诛杀、逼死了袁崇焕、孙承宗、孙元化、卢象升、孙传庭等大将,致使国无良将而野有暴民。
从崇祯二年开始,北方的建州女真日益强大,数次南下掠夺,特别是臣服了蒙古、朝鲜等族后,更是有恃无恐,侵边日急。
而国内由于天灾频发,加之辽饷、剿饷、练饷年年增加,以致暴乱四起,战火连天。
李自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崛起,他虽多次被击败,却在崇祯政策的帮助下,逐步强大起来。
以至于现在兵临城下,让这个外强内荏的后辈吓得胆战心惊,躲在皇城内瑟瑟发抖。
“若是咱早来十七年,大明何至于此?”
朱元璋一声叹息后,刚想要叫王承恩,却又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的脑中又出现一个画面,是崇祯找姻亲、勋戚求饷的情景。
画面中,崇祯向国丈周奎苦苦哀求,身为国丈的周奎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求情,周奎才勉强给了一万金。
而最富的太监王之心,在崇祯的几番痛哭下,勉为其难地给了一万金。
其他的人更是不堪,都是家财万贯之人,竟只给千儿八百,好似打发要饭的一般。
“这群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朱元璋一声怒骂后,又指着镜中的身影道:“你这皇帝当的如此窝囊,真是丢尽咱老朱家的脸。”
说罢,他又踱着方步,喃喃自语地道:“城中虽无大将,但只要有咱在,谅那帮流寇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只是军中无饷,军心必然不稳,再加上这些亲卫与咱也不贴心,若是因此哗变,那就大势去矣。”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筹集军饷,稳定军心。只可惜现在大敌当前,咱不能强行征饷,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元璋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心中计定后,他本想唤来门外的太监,不过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而是缓缓地走到床边,静静地坐下,默默地整理着脑中的记忆。
“这京城的守卫竟交给太监,如何守得住?”
朱元璋在整理信息时,突然发现守城的负责人竟都是太监,惊讶的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糊涂,真是糊涂!朱棣这逆子虽然夺了允炆乖孙的江山,倒也算是一代雄主,可是这些后辈怎的如此不堪?”
“为了对付那些文官,竟培养了这批阉人,还教他们读书识字,朝纲如何会不乱?真是气煞咱也!”
原来朱元璋整理崇祯的记忆后,发现阉党涉政由来已久。
在朱棣还是藩王时,就一直暗中贿赂太监。
后来他靖难成功,对太监更是宠幸有加,恩赏不断。
先有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后有凌驾司法之上的东厂督主,使得太监在永乐一朝快速崛起。
而之后的仁、宣二宗不仅没有改变这种局面,反而变本加厉。
特别是蛐蛐皇帝朱瞻基,为了制衡大臣,竟教太监读书识字,使得太监的权利进一步扩大。
因此也就出现了第一个影响大明命运的太监——王振,此人凭一己之力,在土木堡将大明拉入了深渊。
好在这时出了一个于谦,守住了大明江山,扶起了将倾的大厦。
但是大明的后继之君并未因此反省,革除弊端,反而是更加的放飞自我。
先是出了个不爱皇位爱当官的大将军朱寿,后又出了数十年不上朝,号称静控的嘉靖、万历两爷孙。
因此先后造就了刘瑾、张永、冯保等一大批权势滔天的太监,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有志难酬。
纵使被后人称为中兴名臣的张居正,也必须联合太监冯保,才勉强完成了他的改革大业。
而随后出现的木匠皇帝朱由检,更是让太监权势达到了巅峰。
一个目不识丁的阉人魏忠贤竟能总揽朝政,不仅自称九千岁,还生祠遍天下。
以至于上至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皆对其顶礼膜拜,风头一时无两。
虽然崇祯即位后,以雷霆手段收拾了魏忠贤,革除各种阉党弊端。
但是不久后,他也走上了先辈的老路,使得阉党势力死灰复燃,越演越烈,朝政也越来越衰败
朱元璋理清太监的历史后,知道阉党与大臣间关系错综复杂,若骤然除去,反而会影响守城。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此事先按下,继续整理脑中的记忆,以免遗漏了重要信息,影响他的决策。
“嗯?身为皇帝,怎么对京城的防务、军械毫不知情,这如何了得?”
朱元璋确认继承了崇祯的所有记忆后,发现竟没有任何有关城防布置的信息,心中又是一惊。
“不行,当务之急必须要去巡视城防,若是城防不牢,纵有粮饷也是无用。”
朱元璋理清思绪后,正要迈步出门,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初来乍到,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让谁陪他去巡视城防。
“嗯,从记忆来看,最熟悉城防的应是王承恩和王德化。这王承恩虽恩宠太过,不过生性忠厚,而且还是将门之后,勉强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至于王德化,虽出身贫寒,却天资聪慧,而且执掌东厂多年,忠诚度上应也不差,况且此刻他正在整饬城防,看来目前还得依靠他。”
朱元璋根据崇祯的记忆进行一番分析后,从中筛选出了两个可能的可信之人。
随后他又随手取下墙上的宝剑挂在腰间,心中这才踏实了不少。
“陛下,您好些了吗?”
朱元璋才打开乾清宫的门,就见到身穿圆领绯袍的王承恩躬身行礼道。
朱元璋见状一愣,随后又见到王承恩身后的一个圆脸小太监正恭敬地捧着一套蟒袍,心中立时明白过来。
他仔细打量了王承恩一番后,沉声道:“咱无碍,你且跟着咱去巡视一下城防!”
说罢,他就迈步前行。
身后的王承恩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朱元璋的背影。
特别是当他看到朱元璋腰间的宝剑时,更是一脸错愕。
在他的印象中,崇祯是最不喜佩剑的。
尽管崇祯也曾习武,但那只是为了维持皇家的传统,虚应故事而已,从未真当一回事。
此刻见朱元璋佩剑而行,他愣了一会后,又急忙喊道:“陛下起驾!”
说罢,他一边急忙朝朱元璋追去,一边对身旁跟着的小太监道:“你速去传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前来护驾!”
前行中的朱元璋闻言,不禁侧首瞥了王承恩一眼。
原来他看似走的匆忙,其实也是在有意试探王承恩。
因为他虽已理清了脑中的记忆,不过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并不太清楚,若有一个熟悉的太监在旁提醒,会省去不少麻烦。
所以他才借机试探,看王承恩行事是否周全,担不担得起贴身太监的职务。
同时他也还有另一个心思,就是想看王承恩发现他与崇祯不同的言行后,会有何反应。
若是王承恩因此惊慌失措,那他就会当机立断地将其斩杀。
若是王承恩能隐而不发,依然恭敬侍奉,那他就会通过琐事潜移默化,完成身份的转换。
而他之所以不再模仿崇祯,除了他知道纵使模仿的再像,在朝夕相对的人面前也会露出破绽外,更主要的是,他觉得模仿这个后辈实在是一种耻辱。
因此他索性放弃模仿,顺着本心行事。
此刻他见王承恩仓促之间仍不失礼仪,而且还记得召唤骆养性前来护驾,心中对他的厌恶之情不禁减了几分。
“骆养性,这人恐怕要动一动!”
朱元璋仔细查阅了崇祯对骆养性的记忆后,发现骆养性不论能力,还是忠诚度,都只能算一般。
而他之所以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竟是子袭父职。
这让朱元璋十分没有安全感,同时也明白崇祯为何会混得如此凄惨。
“哎,看来这个开局,不比咱当初的那个破碗强啊!”
朱元璋想到当初他靠着一个破碗,四处化缘艰难地活了下来。
后来更是凭借着当初的游历,创下了大明的万世基业,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陛下,您是先去武库看看,还是召集诸将到指挥所询问?”
王承恩一路小跑地追上朱元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哪也不去,你去牵马来,咱要去外城看看!”
王承恩先前见到朱元璋的奇怪之举,本有所怀疑,此刻听他说牵马,心中疑虑尽消。
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崇祯为了筹集军饷,已经下令将大辂、玉辂、大马辇等代步工具拆零卖了。
现在御马监里面除了还有几匹羸弱的御马外,连一个像样的车轱辘都找不到了。
王承恩想到这,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他一把抓住朱元璋的衣襟下摆,双膝跪地哭泣道:“陛下,此刻逆贼正准备攻城,您乃万金之躯,怎可亲涉险地,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此刻心急如焚,虽知王承恩是好心,却也觉得他不识大体,分不清轻重,心中不禁又动了怒火。
他一把将王承恩推开,怒声喝道:“王承恩,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竟如此婆婆妈妈!若是因你耽误了咱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王承恩并未因朱元璋的怒斥而畏缩,再次爬上前拽住他的衣襟下摆,哭诉道:“老奴因担心陛下安危,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不过此刻城头实在是去不得,那逆贼曾炮轰七门,陛下要是有个闪失,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朱元璋闻言,又一脚踹开王承恩,怒道:“糊涂东西,若是七门有失,你觉得咱能活得下去?”
说罢,不待王承恩答话,快速朝前走去。
王承恩见状,朝后望了一眼,因未见到骆养性的身影,心中暗叹一声后,又急忙爬起来,朝朱元璋追去。
朱元璋等人才刚离宫,就有几人悄悄地朝宫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