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收回触碰别耳发丝的手, 秦擢一边长腿一迈，搭在了窗户上坐下。

那双漠然的猩红眼眸瞥过了最高台上的藏品，将身下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懒洋洋道：【要开始了。】

简邪放下了拍卖手册。

【等一下。】

然而，秦擢伸出手，拉住了简邪的手，祂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无名指上戒指，带着一种摩挲皮肤的瘙痒。

【现在不是好时候。】祂抬眼道, 【留在这里。】

“……”

随着祂的话音落下, 只见台上慢慢走上来了一位身着西服的男人, 显然是本次拍卖会的主持。

“欢迎各位今晚来到这里。”

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简邪可以看到他脸上原本挂着职业化的客套笑容, 然而，在例行的目光不经意落在诸位客人身上后，他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禁不住浑身哆嗦。

哪怕主持过无数次拍卖会了, 但他从未见过台下的客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藏品的模样。

与此同时, 在他那句开场的句子说出口后，无数张面无表情的脸慢慢地转向了他，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感。

好像……自己在这群人的眼里就和食物没什么区别！

更加恐怖的是，他不过眨了眨眼, 眼前这些客人的身形似乎就发生了变化。

在他的视线中, 最前排的一位女性大约是觉得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抬起手擦了擦，居然直接将整张脸皮都扯了下来, 露出了血腥的面部肌肉和牙齿, 而它却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看。

“好饿……”

它的嘴角溢出了腥黄的涎水：“想吃掉……”

这有着人形的怪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撞到了椅子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迅速爬向了展品台，速度快得惊人！

拍卖会主持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双腿发麻，不自觉被台阶绊倒，只能任由怪物靠近。

目睹这转瞬间发生的一幕，大厅里顿时爆发了一阵恐惧的尖叫声。

那、那是什么东西？！

这如同是一个开始的信号，转眼间，其他座位上的人形也开始融化，各自显露出了极其丑陋的真容，朝着台上扑去，似乎要直接将这位主持就地分食——

“砰！”

电石火光间，即将抓住主持的怪物被一枪爆.头，鲜血顿时溅了出来。

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后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你他妈疯了吗，这个时候开枪？？！”

在咒骂声中程理已经跳上了台，一把抓起了吓瘫软的主持的衣领，丢向了台后，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付环宇接住，塞进了就近的一间包厢里，动作利落地关上了门。

程理毫不客气地回敬：“难道要看普通人被吃吗，你这个胆小鬼！”

置身于拍卖会高台，两人顿时暴露在了所有怪物面前。

大部分怪物的人形已经消失了，触手、眼球和粘液到处乱飞，蹭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层层叠叠攀爬的怪物堆叠着靠近，犹如扑过来的潮水，这视觉效果只有直面的人才能体会的到多么悚然。

就像一场奇诡的酒肉盛宴，怪物的肢节重组，一眼望去全是各种肉块。

程理倒是很看得开，冷静道：“你看，它们还在互相吞噬，我们也不是要对付所有怪物。”

付环宇一脸生无可恋，咬牙切齿道：“可我是C级啊，为什么要正面出击！”

——而这里，绝对有特A级怪物！

只见一片被食欲和鲜血支配了的怪物中，仍旧有几位人形的存在坐在原处，好像这样血肉横飞的情景根本就没有影响到它们一样，只是脸上带着餍足的表情，似乎品味着在场其他人类的恐惧。

不知道是出于傲慢还是自信，它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而是自持身份，冷眼旁观。

“其他人关上包厢，千万不要出来！”

程理提高了声音，又朝着就近的怪物开了一枪，救下了一个涕泪横流的人类，付环宇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冒着危险冲了过去，把腿软的女士塞进了最近的一个包厢中锁上门，又在程理开枪的掩护下冲回了台上。

在这样的混战中，其他调查员也从隐蔽处出现，纷纷将那些普通人从怪物手下救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普通人？”程理皱眉，“管理局不是清场了吗，还有许余烬怎么没有来？！”

这情况很不妙。

本来调查员就已经处于劣势了，还需要去保护其他普通人，这更是大大削减了战斗力。

与此同时，本在计划里负责异常物收容的特A级调查员许余烬不知踪影。

一旦等下特A级怪物出手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死定了，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之前还问为什么怪物提前了，这显然是一码事，早就有怪物混进管理局了！许余烬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情况！”

付环宇不想管他在纠结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这件引起了所有调查员、怪物骚.动的藏品收容起来。

毕竟它们一开始就是冲着它来的，不管它们到底打算用它来干什么，长了脑子的都知道绝对不是好事。

一定不能让它们拿到手！

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他转过身去，立刻想要抱起展览柜和程理离开，突然，他的瞳孔紧缩。

太快了——

就在他的转身的那一秒，余光中瞬间闪过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这道身影穿过了程理的防线，比他更快地靠近了展览柜，而他甚至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击飞了。

“就是这个吧，祂的祭祀神像。”

更令人骇然的是，它靠在展览柜上的动作极度悠闲，好像在参加什么下午茶，显然根本没有把两人放在眼底。

光从它的长相来看，它还算得上是拥有一张不错的脸，只是脸色宛如纵欲过度一般泛青，显得极度阴鸷。

“又见面了，程理。”盯着地上的程理，它语含轻蔑，悠然自得道，“上次冒着被异化的危险，勉强使用了特A级道具，但还是没有杀死我，有没有觉得失望？……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闻言，付环宇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讶异。

他知道程理因为过度使用道具而降级了，但却并不知道他对付的怪物，其实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杀死。

“去死吧你。”程理咬牙。

怪物嗤笑一声：“我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至于你？等下我要把你一寸寸肌肉组织都撕碎，放在嘴里咀嚼……”

一边说着，它一边打开了玻璃柜，眼底闪过了一丝痴迷，朝木雕伸出了手。

那是力量的象征，只要祂……

“啊——！！”

在触碰到了木雕的瞬间，烈火瞬间燃烧，从未有过的钻心的疼痛让它当场惨叫出声，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打滚，却根本无法扑灭这从指间爬上来的恐怖火焰，它会把它活生生烧死！

与此同时，整个大厅的灯光骤然熄灭，所有声音瞬间蒸发。

不是因为时间静止才会如此，而是因为不知何时一股极其阴森的气息，已然强势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在极大的心理恐惧下，在场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已然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哪怕毫无实质性的肉身拘束，也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威慑，但却完全被无形的威慑压制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调查员们在原地牙齿打颤。

那是什么……

难道是新的特A级怪物？！

然而，在场的怪物们心头却环绕着一个念头，它们知道那是谁的神像，知道自己忍不住发抖的真正缘故——

那只可能是祂，是祂发怒了！

三楼。

秦擢终于收回了盯着楼下的视线，看向了从刚开始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简邪，祂的人类果然乖乖地待在了祂的身边。

从最初祂就一直没有松开手，眼下直接勾着人类的手指站了起来，阴郁的眉眼充斥着厌烦，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后开口道：【我给你的卡没有用上。】

简邪：“……”

这恐怕不是现在的重点吧。

【我知道，你不想被人看见。】秦擢挑了挑眉，话里透露出了随心所欲的意思，【关掉视觉后，这就无关紧要了。】

关掉……视觉？这种事情都能够做到吗？

简邪忍不住看向了楼下。

大厅的灯并没有熄灭，依旧灯火通明，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

但无论是调查员还是怪物，统统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茫然地小幅度偏头，似乎真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虽然知道秦擢不同凡响的身份，但祂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步，还是让简邪忍不住收了收被握住的手。

却在下一刻，又被比他冰冷百万倍的手直接反手包裹起来，紧紧收拢在指尖。

似乎一放开，简邪就会抽身而去。

【……不要害怕我。】

虽然声音没有传达出任何情绪，但不知为何，简邪竟然听出了其中隐藏极深的情绪。

……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邪神，竟然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一丝不安感。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了秦擢在他的身体里待了整整一年，却从未出声过这件事……难道他想错了，对方之前并不是因为懒得插手去管他的事，而是担心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他像那些怪物和调查员一样害怕排斥？

简邪顿了顿。

“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仅此而已。”他平静道，“也不会害怕你。”

无论是在黑色阴影里浮现出的触手，还是对方流露出的极端占有欲的端倪，这对感情淡漠的简邪来说并不可怕。

作为一个向来独来独往的人，虽说没有出格的感情，但被毫不遮掩、强烈地在乎的感觉，其实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反倒让人感觉被需要。

【……】

没有松开两人交叠的手，简邪一言不发地推开门，来到了电梯前。

乘坐下楼。

犹如坠入光怪陆离的地狱。

因为过于整洁的外表，冷静的表情，简邪就像误入畸形秀的路人。

在一片死寂声中，电梯下来的响动显得格外突出，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视觉陷入了盲区，而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只会感觉更加恐惧。

趴在地上的程理动了动。

付环宇茫然地眨眼。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在他们身后，简邪看向了最前方，玻璃展柜里，秦擢身体必须的材料之一就在那里。

鞋子踩上了滑腻的血肉，弄脏了精心准备的皮鞋，他却毫无所觉地从众人身侧穿过，留下了令怪物垂涎的淡淡甜香，简邪无视了一旁被烈火烧焦的怪物残骸，站在了玻璃柜面前。

琥珀色的干净双目，直视着那透露出阴森可怕气息的祭祀神像。

[你想我怎么做？]简邪道，[我该怎么让你……]

【直接，触碰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场的特A级怪物却慢半拍地察觉到了异常，知道有个过分好闻的人类趁着它们害怕的关头，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祂的神像，甚至试图用自己的手去玷污绝对的力量。

……这分明，分明就是被人给耍了！

祂怎么可能突然现身，还为区区一个人类在会场保驾护航，真当它们不知道祂残暴易怒、随心所欲的性格？！

就连它们都不敢断定祂会帮助它们，更别说祂向来看轻的调查员了！

所以，这只可能是管理局的那群恼人的调查员们做出的障眼法，竟利用残留的恐惧迷惑了它们一时。

和被吓呆在原地的A、B级怪物不同，一旦认定了这种想法，好几只特A级怪物都在原地动了起来，面带冷笑，想要惩罚胆敢欺骗它们的人类——尽管看不见，但对于长期置身于深渊的怪物，视觉并非必要的因素。

“咕叽”。

只见，怪物们的复眼撑开，怨恨地洞视着眼前的景象。

虽然看不清场内的具体景象，却能够看清红蓝绿几色交织的彩色线条，类似于人类的热成像仪器。

在嗡嗡作响的眼中，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身影背对着它们，手指朝着身前的神像伸出。

与此同时，从它们身躯鼓出的外指节、触手同时朝着对方的背影四面八方刺去，风声咻咻，哪怕是失去了视觉的所有人都能想象的出来这副威慑的画面是多么恐怖，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穿目标的身体——

突然。

一只骨节分明、宛如艺术品的手抬起，朝前伸出了手。

“啊！！”

痛苦的惨叫在大厅响起。

但却不是人类发出的，而是这些原本趾高气扬的怪物。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的话，会发现在凭空出现的青年面前，这些肢节和触手正被一寸寸扭曲、断裂，不自然地弯曲，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那是虚空中一种无法抗衡的力量，无形之中，竟将它们的外体骨头全都捏成齑粉！

绝对的支配力，绝对的恶趣味。

“就这样吗？”秦擢无聊道，“能不能学聪明一点。”

虽然简邪没有转身，但在听到熟悉的悦耳嗓音在身后响起，他的心跳却克制不住地加速了。

在他的指尖，神像已然燃烧消失成了灰烬。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后那冰冷的触觉，他的背正抵着对方的后背，隔着一层布料，那种实体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秦擢收回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虽然因为只是身体的材料之一，所以有颇多限制，但……

他打了个响指，虚空中的眼裂开了一条缝隙，掉出了祂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正落在手心。

随后，秦擢伸出手，漫不经心地将冰冷的钻戒戴上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