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周诣难得亲自下厨炒了俩菜,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凉飕飕的啤酒,把东西都放在餐桌上摆好,他冲自己对面的空椅子笑笑,说:“开饭了。”
他炒了盘自己的拿手菜,嗷呜一大**进嘴里的时候,在心里把自己夸上了天。
两口饭刚下肚,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习惯性地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回桌上。
“死哪儿了。”
钟禹恺不咸不淡地开口,语气随意得仿佛在问周诣去哪度假了。
“老家。”
周诣仰起头猛灌了一嗓子冰啤酒,接着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大喊一声:“爽!”
“你爽了,我烦了。”钟禹恺小声囔囔起来:“这两天我忙得跟皇上似的,方际嫌累,不乐意替你的活儿,我花钱重新雇的几个小王八羔子也不听话,就想着搞钱拿抽成,办事儿也不靠谱,我好烦,我太烦了。”
“皇上息怒。”
周诣夹了一筷子菜,继续扒碗里香喷喷的饭。
“你赶紧老老实实回来,上什么狗屁学,出来了还不是臭打工的,除了我爸手底下养的这群打手,你见哪个臭打工的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周沉默着喝完一瓶啤酒,擦了擦嘴,轻笑一声,说:“我直说实话了,恺哥,你那小心脏承不承受得住。”
钟禹恺一听,突然安静下来,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说吧,随便说,反正我现在揍不着你。”
“以前那种生活,我过够了,”周诣顿了一下,说:“我回来念书,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酒精上头,这事儿我考虑半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
“说真的,在你那儿干活,真是我个臭打工的能得到的最好待遇了,但是那种生活...怎么说呢,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钟禹恺的父亲是在本地靠拆迁一夜发财的暴发户,后来去省会城市开了个高利贷公司,周诣被技校开除的时候,和一群兄弟跟着钟禹恺去了省会,就在他爸的公司当底层打手,工作无非就是恐吓债主和催收债款,日子潇洒里带着血,周诣以前总觉得这种日子特别爽,无拘无束还不愁吃喝。
但时间越久,心里就越不踏实,他自己窝在酒吧角落里,看着一群兄弟失了魂一样尖叫狂欢,不仅没觉得潇洒痛快,后脊椎还莫名发凉,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好像他们所有人未来的样子,就摆在眼前了。
颓废平庸,浑浑噩噩,一事无成。
他整个少年时期都在崇敬着的未来,原来是这个模样。
这也.......太让人不甘心了。
他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我初中那会儿一直觉得,露着一膀子纹身蹦迪喝酒的混混可太有个性了,酷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别人见到都绕着走,所以吧,我就挺傻,b地成为了那种人,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人家不是怕我才绕着走的。”
“是看不起你。”钟禹恺出声打断道。
“嗯,”周诣苦笑了下,“是怕我这种傻,b会传染。”
俩人同时沉默一阵,不说话了。
钟禹恺深深地叹出口气,措着辞开口道:“其实你这个想法吧,我和方际他们也都有过,但是...但是你知道的吧,有了觉悟,但没那个能力跟勇气。”
“对我俩这种打小学习不开窍的人来说,能当上打手赚那么多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就想着快活一天是一天。”
钟禹恺笑了笑,说:“其实说白了,咱们就不是一个路子的,我一直觉得兄弟里头就属你活得
最清醒,啥事儿都想的明明白白的,有能力也有胆儿,不该过这种日子。”
周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没出声,又开了瓶啤酒,闷头一个劲儿地喝。
钟禹恺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但手机开了免提,声音被放大得很清晰,周诣能听出来他在抽烟。
他们这群互相帮对方挨过揍的兄弟,什么性格脾气的都有,但就在一件事上出奇的一致:一遇到烦心事,先抽半包烟冷静,再想解决办法。
周诣抬头看一眼墙上的万年历,快九点了。
“挂了。”他说。
“干啥去?大晚上的啥事儿这么急?”钟禹恺突然激动起来:“搞到对象了?!”
“哪有功夫搞对象,作业都补不完,”周诣笑了笑,说:“挂了。”
挂断电话,在厨房把碗筷洗干净之后,他决定先复习一遍课本,再去补作业。
周诣猜到常富康肯定跟各科老师打过招呼了,不然那几个年轻时教体育的凶老头不可能管他管得这么松。
一天九节课,周诣愿意正儿八经听的也就四五节,那些他觉得可以自学的课都变成补觉时间了。
他这个跟常人不太一样的学习方法在初中就开始用,估计常富康也从王校嘴里听说过,所以才留了个心眼帮他提前跟任课老师解释情况,省的周诣一下课就被叫到办公室喝茶问话。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是爬上坡路的时候,有人在后面努力推了你一把一样。
周诣的课本上星散着几个被圈出的重点字,这些都是他上课时没听明白的知识点,还有因为走了个神而导致半懂不懂的模糊概念。
他没打算就这么“学个差不多明白就行”,在周诣来看,用智能手机自学几个高中知识点,比单排赢一局排位容易多了。
学到凌晨一点多钟,他草草地冲了个澡,上床睡觉。
大概是因为白天好几节课都在补觉,到晚上反倒不怎么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周诣醒过来一次,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才刚过五点,他一脑袋撞回枕头里,翻个身继续睡。
当第二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他像条被电击的鱼一样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抓起衣服冲进厕所,边穿裤子边喝漱口水,胡乱往脸上泼了两把水之后,以一种逃命的速度提着下跑。
在路边等了三分钟,硬是一辆出租车都没拦上,他咬咬牙,撒开脚丫子就朝学校跑,半路上突然撞见个挺眼熟的人,那后背怎么看怎么像陈铎。
周诣缓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喘了两口气。
现在这个点第一节课都快结束了,陈铎走起路来还气定神闲的,同样是迟到,人家就迟的格外理直气壮。
陈铎像是听见喘气声儿似的,站住不动了,他回头一看,也没想到居然是周诣。
周诣的臭脾气从不过夜,昨晚在自习室的那股怒火已经被浇的连小火苗都不剩了,但他也没打算跟陈铎主动say hi,只不过俩人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着实尴尬。
他只能干巴巴地开口道:“早上好。”
陈铎沉默了两秒,用一种看傻缺的眼神看着他,凉凉道:“八点半了。”
周诣一看他这反应,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这贱犯的真是猝不及防,他就不该跟陈铎这个脑瓜注水的玩意儿搭话,人家那眼神活脱脱就在看一智障。
“当我没说。”
“嗯,我也当没听见。”
陈铎说完,转回去继续慢悠悠走路,周铎跟在他身后走了没两步,简直服了他这裹脚老太太似的速度,一声没吭,直接
从他身边超过,大步往学校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