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午第一节上体育，午休期间，周诣就发现班里的男生有些亢奋，后排几个睡神不仅不趴在桌上打呼噜磨牙了，相反还很骚气地往胳膊上涂防晒霜，之后换袜子擦球鞋，再借女生的镜子梳额前几根碎毛，那架势像是要下楼相亲一样。

他到操场一看才明白过来，高一新生在搞入学军训，几乎占了整片操场。

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骚年们往主席台上一站，挑媳妇儿似的欣赏台下乖巧懂事的小学妹们，她们这会儿都在认认真真地站军姿，不想被打量都没办法躲，在那群挑媳妇儿的老学长眼里，这就叫一动不动真可爱。

十中前两年有件事闹得挺大，报纸新闻微博热搜登了个遍，从那之后这所学校就以“乱”闻名全市，当时家里有条件的女生都转学了，之后也基本没有女孩子敢报十中。

所以这学校男女比例失衡得离谱，一个班里男女比是40：6，把一群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憋的够呛，满肚子的压抑只能靠打架互殴发泄。

天太热，绕操场跑完两圈，做完一套拉伸运动之后，体育老师就宣布解散。

周诣找了个凉快树荫地待着，上课前眼镜男还说要跟他打球来着，现在连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有个高三班也上体育课，篮球场现在就被他们霸占着，场子和军训区域紧邻，可以近距离看小姑娘。

陈铎低着头说了句：“漂亮。”

“不是，你天灵盖上长眼睛了啊，脑袋都没抬就知道长得漂亮？”葛赵临一见陈铎这副敷衍的嘴脸，把手上的篮球往地上咚咚砸了两下，朝陈铎砸过去。

陈铎伸出胳膊把球截了，又低下头去自个儿拍着玩。

旁边有人冲路边吹了声流氓哨，葛赵临一听，赶紧逮住机会，冲路过的小学妹喊了句“老婆今晚上吃啥？”，顿时引得周围兄弟爆发出一阵狂笑。

葛赵临笑完了，又眯着眼往新生堆里瞅，过一会突然说：“四班站排头那小学弟，脚腕真细啊，你瞅瞅？”

陈铎嗯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漂亮。”

“对，漂亮，细皮嫩肉的，看着也乖，”葛赵临龇着牙冲他笑，揶揄道：“我帮你要手机号去？”

“你今儿上赶着欠打？”陈铎拉长尾音，拍球的力度重了些，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两天太热了，晒得我确实有点皮痒，”葛赵临挠挠胳膊，又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盘亮条顺的小学妹，反倒看见个熟人。

“周哥现在是真不如以前了，”他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看着周诣说：“上初中那会儿他旁边全是人，都围着他转悠，我想巴结人家来着，连话都插不上，再看看现在，啧。”

陈铎转头看了一眼周诣，他一个人站在树荫底下躲太阳，跟旁边一群说笑打闹的男生形成对比，显得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但陈铎一点都不觉得他落魄得可怜，他莫名认为周诣是故意的，故意不融入同学，故意和人保持距离。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独处，孤独比热闹更能让他们安心。

“他回来干什么。”陈铎问。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觉得他是真回来上学的，八成是在那边惹事儿了，回来避风头吧，”葛赵临顿了下，说：“你俩挺像的。”

陈铎诧异地挑了挑眉：“哪儿像。”

“学习好，还挺浑，写完作业就出门打群架那种....奇葩。”葛赵临说着说着就脑补出那副滑稽的画面，忍不住笑了个猪打嗝。

“不像，”陈铎淡然道：“他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我不是。”

下午放

学之后，周诣先出校门吃了顿晚饭，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三间大自习室和高三年级同一楼层，都在一楼。

十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延续了好几届：想学习的学生去一二号自习室，其余闲杂人等去三号。

说白了，三号自习室就是全校混混的天堂。

周诣想着自习室比网吧管的松，抽个烟肯定没问题，就是有点吵而已，只要那群人不放炮仗不蹦迪，他是能学的下去的。

可当他嘴里叼着烟，提着书包，刚要推开自习室的门时，突然有人在屋里把门打开了。

陈铎诧异地看着堵在门口的周诣，也没打算给他让道，说：“把烟掐了再进。”

“不让抽？” 周诣有点不耐烦地盯着陈铎，脸色很沉。

昨晚上看见寸头点了个烟就被陈铎按地上摩擦，他硬是忍了大半宿没抽，今晚想躲自习室抽，又好巧不巧地碰上陈铎看班，怎么哪哪都有他这个禁烟大使。

“不让抽。”

“谁规定的。”

“我。”

自习室里离门口近的几个男生注意到了俩人之间的气氛，恨不得他俩立马给对方来一拳，但又不敢当陈铎面起哄，只能暗戳戳地招呼旁边的人围观。

周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深呼吸一口气压着翻涌上来的怒火。

这情况要搁以前，他二话不说就能把陈铎提起来往墙上砸，但现在不行，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克制脾气，不惹事也不随便跟人动手，不能让陈铎一两句话就给刺激得一拳回到解放前。

他吐出一口浓雾，把剩下的大半根烟扔在陈铎脚边，吩咐奴才似的冲他撂下句“碾了”，侧过身子进了自习室。

自习室差不多是教室的三倍大，周诣往后排扫了一眼，见最后两排被一群体育生霸占着，乱糟糟的很，就找了个靠前的空位坐。

自习室里确实没有人抽烟，不过三五成群聚在大拼桌上打牌玩手机的可不少，周诣像个老实孩子似的埋头写作业，像是能把周围的噪声隔绝一样。

不过当他的解题思路第n次被突然爆发的狂笑打断后，周大爷把笔一扔，后背猛地撞在椅子上，烦躁地抹了把头发。

陈铎这脑瓜注水的玩意儿就是这么看班的？逮完他抽烟就他妈溜了，压根不管纪律的吗？？！！

这动静跟放炮仗也没什么区别了，压根就是故意让人学不下去。

周诣胡乱把桌上的包，大步迈出教室，打车回家，果然坐出租比步行爽多了，没几分钟就送到楼下。

他到家门口的时候，对门像是碰巧似的正好出来倒垃圾，她跟周诣打了声招呼，说：“昨晚上对不起哈，我朋友喝断片儿认错人了，你那衣服扔没扔？....要不我帮你洗了吧。”

周诣到现在才正儿八经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浓妆吊带夜店风，脸上不知道动过几次刀了，五官看着很不自然，活脱脱一十八线小网红。

“不用了。”周诣说。

“那怎么能行啊，多不好意思，咱俩以后还得做邻..”

“我是说，不用洗了，”周诣打断她道：“直接赔，打折买的，三千六百八，看在咱俩以后还得做邻居的份上，零头给你抹了，赔三千六就行。”

女生被噎的说不出话，站在原地怎么都觉得尴尬，半晌之后硬着头皮试探道：“....那让我朋友给你转账吧，我们先互相加一下微信行吗？”

周诣什么都没再说，嗤笑一声，进了屋子关上门。

磨磨唧唧铺垫这么久，最后一句才是真实目的。这女的是他见过最没眼力见的了。

精心打扮画好浓妆，爬在猫眼监视楼道，他一上楼，就装作正好出门倒垃圾。

这种伎俩真的烂到一眼就能识破，用方际的话来说，这就是那种站在马路边，把车停在她旁边按两声喇叭就乖乖上车的便宜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