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今朝迷迷糊糊的就像是回到了前世阮贤死的时候。
她在外面求救无门,更见不到父亲的面,谢家也被连累停职查办,然后呢,她踩着表哥的血作为台阶走进了昭狱里头。
那是一个雨天,外面雷鸣闪电极其骇人,黑云包裹京城让人喘不过气。
贪污受贿的阮贤被关在单独的牢饭之中,带着阮今朝里走的两个狱卒目光都在阮今朝那张倾国绝色的脸来回。
见门锁打开,阮今朝取下头发几只发簪还有手腕的镯子,她对着两名狱卒深深一拜,“还请二位多多通融片刻。”
其中一个狱卒在接过物件时眼珠子一转,握住了阮今朝的手,将其朝跟前一拉。
如今阮家出事,阮今朝早就不是那天之娇女了,弄不好日后还会在教坊司看她出没。
阮今朝忍住恶心,嘴角带着柔柔的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她现在必须进这扇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父亲洗刷冤屈,哪怕堵上她的命。
门嘎吱打开,阮今朝忙走进去。
等着她的却是倒在地上,不知道死了几日的父亲,昭狱之中的老鼠正饥饿的啃噬着他的骨肉。
阮今朝脚底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身上一丝一毫的气力都没有了,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被湮灭。
她的眼底什么都看不见了,一丝光亮都渗透不进去了。
刚刚胆大的狱卒探头进去,见阮今朝不哭不闹跪坐在原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旁边的同他一道的狱卒也露出下流的神情。
阮贤已死,谢家贬谪还是诛杀朝堂众说纷纷,阮今朝这样的女子,多半也是要沦落风尘之地,既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先享用一番。
两个狱卒连门都难得关上了,抬手去扯阮今朝的衣裙。
阮今朝眼中只有被老鼠啃噬的父亲。
“你们在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响起,两个狱卒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脚底都是软的。
“世子……”
沈简喘着粗气,看这牢房里头阮贤尸体的惨样,着实倒吸了口冷气,再看双眸无神衣裙被扯开大半毫不挣扎的姑娘。
他低吼:“滚!”
两个狱卒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沈简脱了外袍落在姑娘肩头,底身在她跟前,捧着她的脸颊,“今朝,阮今朝?”
熟悉的声音让木讷的人慢慢回神,而后她撕心裂肺凄厉的叫声响彻小小的牢房。
“爹爹!”她盯着眼前死相凄冽的父亲,神魂皆空,几欲泣血,“爹爹!”
沈简挡住她的视线,“今朝,别看了。”
“爹爹,我爹爹居然就被你们的皇帝这样杀了,他无愧君国,他没有谋逆反心,只是一个贪污你们……”
阮今朝眼眸猩红,扯着沈简的衣领,一拳一拳砸到他的心口,满目苦楚心酸。
“我、我小心翼翼,我万事不争忍气吞声,为什么到头来我……”
沈简任凭她发泄,指腹在她眼泪拂过,却怎么都掐不断出来的泪。
“沈简,我没有爹爹,我没有家了,明明我家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大声呜咽哀嚎泣泣。
“我爹爹军功累累,为什么会是这样下场!”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若是你们要兵权,只管说一声,我爹爹会不给吗!”
“我爹爹没有显赫的家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马背上真枪真刀用血拼杀出来的!”
“大宜需要他,他是英雄,眼下四海升平,他就变成大宜的威胁了!是什么让你们这样认为的!”
豆大的泪珠落在地上,阮今朝咬住唇瓣,痛苦到了极致,“沈简,怎么办,我没有爹爹了,我没有家了……”
沈简抬手将她抱着,拍着她的背脊。
阮今朝环着他的脖子声泪俱下,“我没有爹爹了,沈简我没有爹爹了,呜呜呜呜……”
勇叔见抱着阮今朝出现的沈简,着实震惊。
沈简抱着阮今朝进屋,将她放在床榻上,才解释,“阮元帅惨死在了昭狱,我得到消息晚了一步,赶过去时今朝已经进去了,有两个狱卒起了色心,今朝无碍,一会儿给我从小用着的程太医会来守着今朝。”
如今京城谁都不愿意同阮家亦或者谢家沾染到一起,就怕被视为同党诛连。
沈简给阮今朝盖好被子,起身都:“你不必想的太多,树倒弥孙散,天家若是要整顿兵权,下一个就是我家,阮贤的尸身你安排人去收,昭狱那边我已打点好了,不会有人敢为难你们。”
勇叔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简从怀中摸出一沓东西,放在桌上敲了敲,“应该对你们有用。”
勇叔拿过一看,居然是阮家旧将替阮今朝求情的联名信。
眼下阮家旧将皆是明哲保身不敢触怒天颜,沈简是怎么弄到这东西,还让他们心甘情愿落下自个大名的?
勇叔忽然想起,自阮贤出事后,沈简就在没有出现在京城了。
难不成,他是亲自去了边塞……
沈简又是一阵局促的咳嗽,并未过多解释,道:“与其鱼死网破,不若劝她保存实力,现在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
“谢家在朝中还有大批门生,只是所在位置还不够高,先把谢家摘出来为好,贬谪出京也是保存实力的方法,以退为进韬光养蓄也是上策,不若让谢修翰主动去见陛下。”
沈简顿了顿,“谢修翰到底是三朝老臣,如今缠绵病榻,该去卖惨就要卖,否则群臣如何帮他说话。”
勇叔愤愤:“眼下谁还会提我们说话。”
沈简咳嗽几声,“你们若信得过我,就这样做。”
他朝着外面去,“阮元帅一生忠君为国,不敢如此下场,今朝是他的唯一的女儿,社稷不该如此残忍对她,若日后有我能帮衬的,尽管来安阳侯府寻我。”
阮今朝大病七日,起来后却是忘记了牢房之中发生的一切,程太医说是正常的,人在极其绝望愤怒的时候,脑子会自动将这段记忆抹去。
***
围场暴雨而来,处理完毕回来的沈简看阮今朝依旧是难受高热的模样,接过勇叔递来的帕子给她擦脸。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大病之后踽踽独行的姑娘,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她一个个搀起来,带着她们力挽狂澜。
谢家要带她走,她选择留着京城,护着当时一无是处的李明启,在刀光剑影中连摔带滚无数次,终于是咬牙站了起来。
阮家的清白,谢家的复起,李明启的前途,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当时的阮今朝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白日替李明启游走能归附的群臣之中,晚上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这样一朵娇艳花朵不在带刺,连他都不止一次的听人说她的脸摸着多嫩,腰肢多细,舞姿有多娇媚。
他还记得某次宴会出来,就见阮今朝正同李明启送那些归附的臣子,而后李明启上车离开,阮今朝立刻扶墙干呕仿佛窒息,手背狠狠的擦着脸颊,又将头上一直富贵珠光的簪子扯下砸到地上。
而后她上了马车,很快换了身衣裳出来,不一会又有马车停下,她迎了上去……
很难想象,在最开始的两年,阮今朝是怎么自保其身,又替李明启一步步排兵布阵。
阮今朝是他见过最坚韧强大的姑娘。
回忆止住,沈简给她捏了捏被脚起身朝外。
勇叔见阮今朝嘴里呢喃着什么,附身去听。
沈简举伞才走出去,就见勇叔跑了出来。
“沈世子。”
沈简回头,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勇叔走上去,“今朝、今朝在叫你的名字。”
沈简眸子一闪。
叫他的名字?
勇叔看他,“阿简,她在叫阿简……”
沈简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