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饮鸩止渴

“我以为当悖离了死亡之后，你这种返生者就不会太信命运这一说。”

听到对方最后的话，像是出乎意料一样，罗塞塔深深的看了槻山正夫一眼。

“不，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短暂推迟了死亡的命运，我们才要对头上的死神镰刀感到敬畏，在命运到来的时候欣然接受。”

槻山正夫像是教徒般虔诚而愉快的说道：“尘土的终归于尘土，灰烬终归于灰烬，我们就只是肉体凡胎的下劣凡夫而已，接受死亡终会到来的事实，然后尽情的活在现在便已经足够。”

传说中。

一些特殊的返生者，据说能够领悟自己的‘命定之死’。

那是终有一天会必定到来的结局，无法抗衡，也无法改变。

罗塞塔不知道槻山正夫是否有领悟自己的‘命定之死’，但对方话里的有一点，他却已经有所领悟，道：“返生者都是失败者。”

“嗯，就是失败者。”

槻山正夫坦然承认：“精神病、偏执狂、躁郁症，人格缺陷者，是这个社会和这个时代把我们野兽从野兽塑造成了这个样子，凡是有资格成为返生者，用执念令返生现象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便无一个不是其中之一，有着莫大的遗憾和缺陷。”

“家庭幸福的人不会成为返生者，婚姻美满的人不会成为返生者，事业成功的人也不会成为返生者。”他叹息了一声道：“只有像我们这样精神上或多或少存在着缺陷，被社会所抛弃的失败者，才是会有着需要成为返生者，来弥补满足这一切的需求。”

槻山正夫反问罗塞塔：“既然像我这样的人，还在越来越多，那罗桑你来说说，这个二十多年后的世界，又和二十多年前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面对他如此尖锐的问题，罗塞塔无法回答。

因为经济上的衰退，和六波罗幕府的暴政，瀛洲这个国家早就步入了慢性死亡的边缘，也正是于此，大量的返生者才会在这个国家出现，就像人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这个国家的好时代已经过去了。

罗塞塔忽然明白了神足会能够在瀛洲立足，吸收大量信众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溺水的情况下，人们往往就会想要千方百计的抓住那根稻草，哪怕这只是自己对自己的欺骗。

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

槻山正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书店。

而罗塞塔则在角落里思考着他留下的话，感到了这位杀人魔作家，隐藏着的另一部分面孔。

他捡起了地上最开始因为两人的动作掉落的书，最终，他还是没有在这里待多久，而是很快就跟越老板告别，带着几本书回到了公寓里，用邮件，把槻山正夫说的所有事情，都发给了安心院染真，给她再度提醒了一次石井崎人的危险度，以及他手里的那批福音药可能造成大问题的事情。

在找出石井崎人这件事上，他的灵能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况且，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而相较于他这种普通人，安心院在这方面则具备相当的优势。

公寓里。

唱片机转动，久违的爵士乐的声音响起。

抛弃那些繁杂的念头，罗塞塔把自身彻底浸泡于浴缸的水中，让那平静的感觉，暂时抚平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所有欲望和杀意。

槻山正夫说的没错，他的心境正在逐渐向杀人魔的那个方向堕落。

这不仅仅是返生者体质带来的杀人冲动的问题，而且更是他用灵能强行进入尸狗化，并把和发黑念珠的同调率提升过高的副作用。

——引火者终将自焚。

这就是所有异能使用过多，需要付出的代价。

每一次动用异能，都会使得返生者第二次的向死亡的境界线靠近、

五百多天，一年半不到的时间，这便是绝大多数返生者理论上能够生存的极限。

从尘土而来的终归于尘土，从灰烬而来的也终归于灰烬，无火的余灰，就只有消散的下场。

如果不能确定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抵达第二阶段的话，那五百多天里，每一次过多的动用异能，都相当于是消耗剩余的寿命。

而现在。

随着一身力量与技业的快速增长。

罗塞塔也确实感觉到了这份灵能所带来的副作用。

在尸狗化和同调率提升过高的影响下，一些本不该有的情绪，已是潜移默化的出现在他的心中。

这便是槻山正夫说他现在正在逐渐向杀人魔的那个方向堕落的原因，因为某些不可逆的改变，已经切切实实的成了他现在的一部分。

“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他无声的对自己说道。

在眼下的这种情况，罗塞塔根本就不可能停下对灵能的使用和开发，因为他知道，正是这份力量，才让他有了跟石井崎人、隔壁槻山正夫、跟安心院染真同坐在一盘棋局上的资格。

——哪怕是鸩毒，但至少也能解渴，不是么？

‘哗啦啦’好似有海潮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罗塞塔仰头躺在浴缸之中，闭上眼睛，伴随着那些水流的冲刷，他的心灵也就暂时的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欲望和杀意也都转瞬间消失不见——

“晚安晚安，平安蚁川。”

转眼间，时间就已经从白天来到了晚上。

连罗塞塔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然就是一个白天的时间。

冬天天亮的晚，黑的早，才六点多钟的时候，天就已经彻底接近暗了下来。

罗塞塔本来打算随便从冰箱里面找点食材应付下的，但某个他工作上的前辈，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从稻荷神社回来的消息，立刻就掐着饭点，上门来蹭饭。

看在荒川玲子的古怪运气，确实好几次都恰好帮到了自己的份上，罗塞塔也不好拒绝，只能不那么凑合的做了一顿。

好在多了一个人，也不用他自己洗碗了。

荒川玲子很自觉就接过了这个任务，给他解放出了翻翻那几本早上带回来的民俗学书籍的功夫。

夜色渐浓，墙上挂钟指针滴答滴答转动，时间好似过的很慢，但却又飞快的流逝。

罗塞塔有些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更久一些，但一通来自他的新联系人的紧急信息，却打断了他这仿佛虚幻一样的平静。

【市立医院，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