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藏剑圣主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眼神晦暗，眸底有散不开的阴霾。
沈无争眉头微皱。
从他拜入藏剑圣地以来，他就没见过师尊这么伤感，哪怕是惹师娘生气了，被师娘揪着耳朵骂得狗血淋头，师尊也始终嬉皮笑脸。
沈无争一直以为，笑容永远不会在师尊的脸上消失，师尊会一直开心快乐，哪怕在生命最后一刻，师尊也会唱着跑调的歌，在开怀中离世。
但……
此时此刻，沈无争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师尊。
他也不该多嘴去问梨花白的事情。
“师尊。”
沈无争犹豫着开口，想说他其实也没那么想了解梨花白的故事。
藏剑圣主却摆了摆手，然后在沈无争身边蹲了下来。.
一抹夕阳照在藏剑圣主的身上，沈无争想起了故去的父亲，那个没什么本事，但竭力给他最好生活的男人，也总喜欢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牵着他的手蹲在破落屋子的门槛上，对他说起那些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故事。
和父亲不同的是，藏剑圣主蹲在他身边说起的，是他从未听过的故事：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很爱很爱的那种，爱到可以为她去死，爱到只要她一句话，我就可以放弃我当时藏剑圣子的身份，甚至放弃我一身的修为，陪她隐入山林去过普通平凡的日子。”
“不过，那个女孩不会让我为了她去死，也不会让我为了她放弃圣子之位，更不会让我舍弃一身修为，她只是单纯地爱我，哪怕我不能总是陪着她，她也毫不抱怨。”
藏剑圣主看着手里的梨花白，声音越来越低：
“那个女孩叫陈梨花，她是一个凡尘女子，没有修行根基，生长在一个山村，干着酿酒卖酒的活儿。”
“梨花白，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沈无争张了张嘴，却默然无言。
良久的沉默后，沈无争才又问道：
“后来呢？”
“她死了。”
藏剑圣主低着头，声音有些发抖：
“就如那些老套的故事话本的结局一样，她死了，老死在我的怀里，我求遍荒州丹药宗师，找寻无数天材地宝，也没留住她的命，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还记得那天，我哭得泣不成声，她却还抬起手，为我擦去眼角的泪，让我不要哭，让我要开心。”
“她还告诉我，她给我酿了很多很多的梨花白，让我以后如果想她了，就开一坛梨花白来喝。”
夕阳下，藏剑圣主再度沉默。
沈无争想说点什么安慰师尊，但几次话到嘴边，又觉得似有不妥。
最终，沈无争从师尊手中拿过一坛梨花白，就要拍开泥封与师尊痛快地喝上一场，想要用这种方式，让师尊好受一点。
然而沈无争发现，师尊手里的梨花白，并没有岁月的痕迹。
师尊师娘成亲已有数百年了，师尊的初恋陈梨花，也该是几百年前的人，那么陈梨花酿造的梨花白，不可能没有岁月痕迹啊，就算师尊保护得再好，也不可能一点岁月的刻痕都没有吧？
藏剑圣主见沈无争望着梨花白的泥封出神，说道：
“梨花酿的梨花白，在她死后不到一年，就被我全部喝完了。”
“现在藏剑圣地的梨花白，都是你师娘亲手酿造的。”
“师娘？”沈无争惊愕。
藏剑圣主点了点头：“你师娘知道我
和梨花的故事。”
沈无争忽然感觉脑子有些乱：“师娘知道你和梨花前辈的故事，所以才吃醋不准你喝梨花白，每次见你喝梨花白，都要揪着你的耳朵破口大骂，但师娘又亲自给你酿梨花白？”
藏剑圣主摇了摇头：“你师娘不准我喝梨花白，不是因为她吃醋，而是因为她不希望我陷在过去。陷在过去的我很痛苦很挣扎，只有在喝梨花白的时候才会稍稍开心。所以我一喝梨花白，你师娘就以为我又沉湎过去了，但你师娘希望我能真正地摆脱过去，所以只要我喝梨花白，你师娘就会揪着我耳朵骂我。但沉湎过去的我，又只有梨花白能缓解我的痛苦，为了让我的痛苦能被缓解，你师娘就又矛盾地给我酿造梨花白。”
沈无争愣愣地看着藏剑圣主。
“怎么，没听明白？”
藏剑圣主正想再给沈无争解释一遍。
却见沈无争摇了摇头，然后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师尊的意思是，师娘打你骂你，不准你喝梨花白但又给你酿梨花白，全都因为师娘爱你？”
“当然了。”藏剑圣主点了点头。
沈无争表情愈发古怪，朝着四周张望个不停。
“你看什么呢？”藏剑圣主问。
“我在找师娘啊。”沈无争如实回答。
藏剑圣主翻了个白眼：“这里是圣子峰，只有圣主和圣子能来，你师娘是不能来的，她虽然性子泼辣了些，但还是懂规矩明事理的。”
沈无争瞪大了眼：“师尊，师娘该不会在你身上放了监听石吧？”
藏剑圣主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沈无争讪讪一笑：“这不能怪我，实在是以前没听过你说师娘的好话。”
“这叫什么话，”藏剑圣主一本正经，“以前没在你面前说你师娘的好话，是不想给你撒狗粮，害怕你羡慕我们的爱情羡慕得流眼泪。”
沈无争哑然发笑，心想师尊还是那个师尊，刚才还深陷回忆不可自拔声音都哽咽了，现在就又和师娘恩恩爱爱情比金坚了。
沈无争正觉得师尊不靠谱，却听“啪”的一声，藏剑圣主已开了一坛梨花白：
“梨花的故事是真的，我曾经很爱梨花也是真的，但我爱你师娘你师娘也爱我更是真的。”
藏剑圣主仰头喝了两口梨花白，擦了擦嘴角酒渍，看着愈渐下坠的大日，道：
“我和梨花的过去已不可更改，更不可忘怀，但这毕竟只是过去了，我不可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的回忆里。”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我已经错过了梨花，不能再对不起桃花。”
“桃花？”沈无争问道，“师娘的名字？”
他以前还真不知道师娘叫什么，只知道师娘姓陈，师尊在被师娘揪着耳朵骂的时候，经常会管师娘叫“陈二妹”。
陈二妹，陈桃花……
沈无争陡然一惊。
“你师娘叫陈桃花，她的姐姐是陈梨花。”
藏剑圣主喝着酒看着远处的夕阳，道：
“我还是藏剑圣子的时候，桃花就拜入了藏剑圣地，她和你一样，虽然出身贫寒，但天赋绝佳，虽不如你的混沌圣体，但也觉醒了超一品神通。”
“我师尊觉得我和桃花很般配，一次桃花想家了，就派我送桃花回家，我当时虽不喜欢桃花，但师命难违，我还是送桃花回了家，结果认识了梨花，并对梨花一见钟情。”
“桃花其实对我有意，但发现我喜欢上梨花后，就收起了这份情感，直到
梨花死后，她见我整日消沉烂醉如泥，不忍我就此蹉跎，便想尽办法把我拉出泥潭。”
“人心都是肉长的，桃花对我的好，我怎能不清楚？但我刚开始还是很抗拒，一是因为，她是梨花的妹妹，二是因为，我不能因为感动和感激和桃花在一起，这样对她不公平。”
“直到后来，岁月流转，我慢慢开始爱上桃花，这才娶了桃花。”
沈无争讶然：“所以，师尊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早就摆脱了过去？不再深陷回忆的痛苦？”
藏剑圣主说：“倒也不能说不再深陷回忆的痛苦，毕竟是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经历，终究成了心里的一块疤，每每触摸还是会痛，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沈无争问：“那你还总喝梨花白？”
藏剑圣主笑道：“习惯成自然罢了，你知道的，习惯这种东西很可怕，一旦形成就很难改掉了。另外，你师娘每年都酿那么多梨花白，我不喝了，不就浪费了吗？”
沈无争嘴角抽搐：“师娘不是为了你才酿那么多梨花白？你不喝了，师娘自然也就不会酿了。”
藏剑圣主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话。
沈无争不解其意，几番询问，但未得其果。
藏剑圣主只在离开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争啊，人生不是只有修行，有时间多去外面走走看看，谈段恋爱什么的，才算不负年少嘛。”
沈无争脸黑：“我这一生，有剑足矣。”
藏剑圣主哈哈一笑：“你总会遇到让你心动的女子。”
沈无争不以为然：“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藏剑圣主不再说话，大袖招摇，仰天大笑出门去。
圣主峰。
残阳如血。
陈桃花坐在墓前，手指抚过碑上“陈梨花之墓”的刻文，默默泪流：
“姐，我想你了，我好想喝你酿的梨花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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