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他迈出脚步, 慢慢走到商夫人身后，半蹲下来，从后面伸手环抱住商夫人。

商夫人身体微微, 却很快放松下来, 垂头继续挑选摆在面前的配饰, 只是唇瓣微微抿着。

“曦曦。”

商夫人姓慕，名曦。

“抱歉。”他轻声说。

商夫人以为他是为十年前商迟谢被夺走的事道歉，沉默一会儿，将选中的胸针放在礼服上, 语气淡淡：“阿谢回到我身边了，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那漫长的时间，对她来说宛如噩梦。

商历行不语。

他再一次做了让她痛恨的事，他并没有找到那个孩子, 她现在所倾尽全力去爱的那个孩子，也只是别人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你得知了真相……至少别那么恨我……

他趴在商夫人的肩膀上, 闭上眼睛。

我只是……想让你重新活过来，想看你有生气，不再冷漠对待我的样子。

……

雾, 浓厚的一片纯白色浓雾, 什么都看不见。

商迟谢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蹲了多久,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想法，直觉告诉他待在原地就是安全的，周围的浓雾里很危险，只要往里面踏进去, 自己就会被撕得粉碎。

“二哥。”浓雾里传来商迟归的声音, 他没有动。

“小迟。”浓雾里传来何西沅的声音, 他抬了抬头, 没有动。

更多的陌生的、细碎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蛊惑着他离开原地，踏进浓雾中去，他捂住耳朵，将脑袋埋在膝盖上。

别叫我、别叫我——

渐渐的，那些声音逐渐消失，直到再也听不见，他才沉沉松了一口气，只目光像失了亮一般，透着木气。

“谢谢。”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坠进耳朵里，令他下意识抬起头，往那片浓雾里看去。

“谢谢。”那道声音又唤他。

轻柔又带着温意。

商迟谢咬着唇瓣。

他努力克服着恐惧，慢慢爬起来，朝浓雾中迈出脚步，在他迈出去的那一瞬间，从周围的雾气里伸出无数只手想要抓他，那些手从原本的青涩变到后面的成熟，而抱着肩膀的他也慢慢由一个孩子的模样变成原来十**岁的模样。

“谢谢——”

循着那道声音，他不断往前走，雾气也越来越薄，越来越淡。

终于，他见到了那道背影。

“阿意！”他恐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被叫做阿意的人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来，他已经从一名少年长成青年，面容柔和得像云间月、林中水，身上还穿着华贵的王服，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商迟谢什么都没思考，扑进了他的怀中，喜极而泣道：“阿意你去哪儿了，我好……唔——”

下一刻，剧痛贯彻全身。

他颤抖着垂下眼，看见了从心脏穿过去的利剑，鲜红的血正顺着剑尖流下。

疼、好疼——

抬起眼，商迟谢目光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眼角流下凄楚的泪来：“为……什么？”

面前的人只垂着目光，睥睨的望着他，目光没有分毫温情。

……

从噩梦里被惊醒的商迟谢喘着气，下意识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怀表拿出来，紧紧攥着那颗色彩交织的石头。

喉咙艰涩的滚动着，那被剑穿透心脏的痛处还残留着记忆。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到阿意杀了他？不，不会的，谁都有可能杀他，阿意不会的。梦是相反的……

啪嗒，门被推开，他侧头望了过去。

灯亮了起来，本打算来看一下他的商夫人见他醒着，讶异了下：“阿谢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她走近了过来。

商迟谢不想让她担心，低下头调整着面部的情绪，等商夫人走近时，他抬起头来，已经没了那恐惧的神色，只有几分胆怯：“我……第一次去王宫那样的地方……”

本是说出来的借口，然而真当说出来的时候，商迟谢也真的紧张了起来。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去王宫这样的地方，王宫是帝国最具权势威严之地，而他只是一个无色城的乞丐，这种地方，按理来说他是连看一眼都不能的。

他这番话，让商夫人明白了过来：“是在紧张吗？”

“没事的——”她笑了起来，“你跟着母亲和哥哥弟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商迟谢点了点头：“嗯。”

等他起床洗漱完，商夫人带他下了楼，楼下商迟归正在对着镜子用绸带系领结，系了几次都没有系好烦躁的将绸带扔到一边，转头望见商夫人带着商迟谢下来，又抓着绸带跑去商夫人面前，抱怨道：“母亲！我系出来的不好看！”

商夫人松开商迟谢，接过他手里的绸带：“不是让你等我来弄吗？”

“我想自己试一试的，谁能想到这玩意那么麻烦。”

商夫人弯下腰给他弄，商迟归仰起头来，方便商夫人操作，他余光看见商迟谢：“二哥，你等我弄完。”

商迟谢点头，安静的在旁站立着。

商夫人将商迟归的领结打好，这才拉着他来到衣橱面前，他穿的还是睡衣，商夫人挑了套内搭让他去换衣室换下来。

在换衣室换好内搭，商迟谢推开门。

因为里面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穿的怎么样，出来的时候衬衫皱起来，一边衣领还被埋在颈下。

商夫人给他一点收拾好收拾，才拿礼服给他换。

纯黑的礼服，乌墨的眼瞳乌墨的发，衬得他的皮肤越发透白，像块玉般，眼神也沉静温顺。

商迟归凑了过来，认真打量了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来他刚来时候的样子。

穿着脏兮兮的破了洞的棉裤棉衣，头发像枯草一样，脸上还有冻出来的红血丝，嘴唇干裂，整个人瘦巴巴的，看谁都小心翼翼看一眼就立刻低下头，不安胆怯得不行。

和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怪好看的。”他最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退开了身体。

“谢谢。”商迟谢抿着唇瓣，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他头发还搭在肩膀上，王宫宫宴这种场合不允许散发，商夫人取来梳子给他梳发，只他头发不齐，脸颊两边堆了碎发，露出额头来，显得面颊越发娇小白嫩。

用手腕上的发圈系住，商夫人取了昨晚准备的那根红发带绕在手指上，截了合适的长度，从发圈中穿入，绕了几圈后打了个结，这才松了手，仔细打量自己的成果。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夸赞道：“真好看，阿谢。”

“好看吗？”

“嗯，很乖，很漂亮。”

本就是还未分化雌雄莫辨的相貌，肤白发黑，眉眼又生得清澈无害，褪去那层怯弱，流露出的沉静气息，让人喜爱到不行。

“今天的王宫宫宴，阿谢一定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