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离开商迟归的房间后，商迟谢往楼下走去。

他下楼梯的脚步比以往轻快，嘴角抿出酒窝的笑，肩发微微晃出雀跃的弧度，当然，这一切在三楼走廊遇到商云深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看商云深，商云深也在看他。

身形修长俊美无俦的少年，眼中虽然平淡却自带肃冷气息，垂下来的眉眼如同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锋芒微敛。

“大……大哥。”

商迟谢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贴着裤脚，细声细气喊了一句。

商云深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气氛安静得近乎死寂，商迟谢贴着裤脚的手缩了缩，他总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想到不久前在花房的事，也就压着自己的畏惧，温顺开口：“上次的事……谢谢大哥。”

商云深神色淡淡：“你没必要谢我。”

他那时候也只是听到声音推开门在他扑过来的时候没有躲开罢了，作为兄长，他只是做了自己随手可做的事，并没有特意存着保护的心思。

气氛更加冷寂，商迟谢目光左看右看：“那大哥，我……回去了？”

商云深又点了点头。

商迟谢放慢脚步小步的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等走到他身后时，轻轻呼吸了一口气，他以为商云深没听到，加快脚步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商云深侧过头，看着身后无人的走廊通道，目光幽深。

他的身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那带血的帕子，视线一低，就落在帕子上。

因为时间过久，那上面的血已经变成暗红色，宛如一滴朱砂。

“阿谢——”他听见楼下女人温柔的嗓音，“这么晚了没睡，还在陪阿归做玩具吗？”

商云深迈出一步，垂眸俯视着楼下。

穿着睡衣美貌温柔的女人抚摸着小孩的头，小孩仰起脑袋，露出全无防备的笑靥。

“好像最近长高了一点，太好了，阿谢。”

那是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温情，商家不应该不存在的温情，它令母亲的笑容比从前更多，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白玫瑰重新绽放生机。

沾染着一抹血迹的帕子被他重新收回怀中，空荡荡的走廊上没了身影。

……

“二哥——二哥——二哥——”

商迟谢是被商迟归频繁的呼唤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醒来，隔着被子跨坐在他身上的商迟归，拉住他的双手将他拽了起来。

“灯……”商迟谢含糊的说着。

商迟归捂住他的嘴巴：“不开灯，二哥。”

眼下还是春，今天的温度也格外的低，离开被窝的冷意侵入脊背，商迟归打了一个寒颤。

商迟归松开他，拎着被子把他缠成一窝，撑跪在他身边，小声道：“我们要背着母亲和大哥偷偷把文明崛起运到学校里去。”

裹紧被子，商迟谢的下巴陷进了柔软的被中去，只露出一小半张脸，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正好落在他的半边侧脸上，衬得眼睛像清泉一般。

“怎么运？”这个问题难住了他。

“大哥已经去学校了，他那里是安全的，至于母亲的话，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你去诱骗母亲……”

因为刚醒，脑袋还是迷糊的状态，商迟谢遗忘了对商迟归的恐惧，下意识的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不行，我不能骗她。”商夫人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骗商夫人？

“那我去诱骗，你去操作文明崛起？”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那双清泉的眼，在月光下皎皎的望着商迟归。

商迟归轻哼了一声：“所以还是你去吧，二哥，你总不能看着我必赢森回的赌约，夭折在母亲手里吧？”

商迟谢还在犹豫挣扎，他的头发遮住了一点眼睛，又因为冷不想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就放任着它，商迟归看到他不太舒服的轻晃了头发，意识到什么，随手把遮住他眼睛的头发给他勾到耳朵后去，又凑近顺便小声威胁：“赌约要是失败的话，二哥，我会很生气的哦。”

他一威胁，商迟谢只好点了点头：“那……我要怎么做？太过分的……我不想的。”

“简单！一点都不过分，一楼隔音最好的是琴房，你把母亲带去琴房，把门关上，母亲就听不到声音了，等我这里好了，我给你发个消息，你就出来。”

“……”

“二哥？”

“……好。”

听到那个好字，商迟归开心的把他抱了个满怀，他是第一次抱商迟谢，把人拥入怀中才发现，自己这个二哥身形纤瘦小得可怜，轻轻一环就可以将人全部抱住了。

明明他是哥哥，自己才是弟弟，而做哥哥的却如此可怜柔弱，几乎让人怜惜。

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把商迟谢都吓懵了，等他意识过来时，商迟归已经退开身体。

黑暗中看不清商迟归的眉眼，只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少年气息已经压过了孩童稚气：“二哥，今天之后，你就知道森回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不久之前，他也说过相似的话。

“你不是怕森回吗？这次赌约之后……你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天快亮了，商迟谢艰难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洗漱完换上校服后，在商迟归眼神的示意下去了一楼。

商夫人正在厨房做早餐，商迟谢踌躇了会儿，拖着步子走进了厨房里。过了一会儿，商夫人陪他走了出来，带着他去了琴房。

四楼商迟归将落地窗全部打开，操控着文明崛起跃了出去，正在浇花的佣人忽然觉得头顶微弱的月光被挡住，变得漆黑无比，他抬头一看，只见月下一道巨大的身影纵跃过，惊恐的睁大眼睛。

嘭——

呲——

机甲落地往前缓冲了好一段距离，带出明亮的火花，最后刹停了下来。商迟归松开手，用“月星”给商迟谢发了个消息，又给安排好的人发了条通讯，让对方将装甲车开来运东西。

收到消息的商迟谢看了一眼亮起的月星，商夫人回头：“阿谢，你有找到你的东西了吗？”

“啊……嗯……”商迟谢慌忙放下手不敢看商夫人：“我……我找到了。”

“找到了？”商夫人歪了下头，略有疑惑。

“嗯……找，找到了。”大概吧……也许……

商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可也没有怀疑什么，她带着商迟谢离开了琴房，回正厅的时候，见到商迟归，以为商迟归刚下楼，商迟归看见她背手仰头甜甜叫了句母亲，她摸了摸商迟归脑袋，带着温柔的笑靥回厨房继续做早餐了。

坐立不安的吃完了早餐，刚放下碗筷，商迟谢就被商迟归急不可耐的抓着手对商夫人道：“母亲！我们去学校了！”

“好，路上小心。”

到了学校后，商迟归跳下车。

森回已经早早过来守在亚特兰特的校门外，看到他坐的是寻常的出行车，身后也没有跟着什么能装着机甲的工具，彻底放下了心，抱手扬起了脑袋：“商迟归，我们赌约的时间已经到了，你的文明崛起做好了吗？”

原本准备迈进校门的学生们听到森回的话，陆续停下来了脚步，将目光放在俩人身上。

森诺集团的小少爷，商家小少爷，这两个人在亚特兰特是人尽皆知的存在，之前那个赌约也流传甚广，就是今天吗？

“好像有好玩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知道谁输谁赢……”

“那还用说，肯定是森回稳赢，两个月的时间复刻文明崛起，商迟归才多少岁？复刻得出来？”

“听说他们的赌约胜利条件是复刻六成，作为机研天才的话，商迟归是有一些可能的……”

人群越来越多，就连高年级的也聚集过来，俨然人山人海的景象。

商迟谢站在商迟归身边，有些心悸恐慌。

因在商迟归身旁，那些看商迟归的目光目光不免也把他照顾上，而在他之前的所有经历里，当成片的目光聚集在身上时，他所经历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赢了。

森回想。

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神色越发得意：“我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内容，输的人从教室一爬一磕头到帝国旗帜台前。”

商迟归不说话。

森回眼珠一转：“不过从教室爬也太远了，换从这里开始要近得多，没那么累。”

“你说对吧？商迟归？”

他以为他能看到商迟归惊慌恐惧的神态，他以为他能听到商迟归否认赌约的急促声。

不想商迟归却是忽然抬起眼来看他，殷红唇瓣一翘。

“是啊，从这里爬到帝国旗帜台，是挺近的。”

他这变化令森回蹙起了眉：“你……”

而后人群中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话，“快看！是装甲车！”专门负责运输机甲的车，被称之为装甲车，森回抬头看去，只见路道的尽头，有一辆装甲车正朝这里驶来，它行驶而来，停在了商迟归身后。

轰隆——

当车汽泄开之后，合金铸造的门往上升起，露出被黑布覆盖的巨大玩意，只看那轮廓，谁都看得出

“商迟归真的做出来了！不会吧？他才多少岁？”

“也有可能是失败品，用黑布盖着，又看不见。”

“看轮廓和文明崛起的确很相似，不……说一模一样也不为过。”对机甲了解的高年级机研部的学生，面色已经不太对劲了。

然而比他们脸色更不对劲的是森回。他原本已经笃定商迟归不可能做出来，但眼下黑布下的轮廓告诉了他否定了答案。

那和文明崛起别无二致的轮廓让他感到心慌，他想要退后一步，但转念记之前让商迟谢做的事而商迟谢也成功了，那么剩下那么短的时间里，商迟归不可能再做出文明崛起的六成复刻品。

稳了稳心神，骄傲神色不变，他看着商迟归道：“我还记得我说过要还原度达到文明崛起的六成才算，你用一块黑布盖着，怕不是做贼心虚？”

他敏锐观察着商迟归的脸色，发现商迟归听到那句做贼心虚眼神飘忽了下，但这飘忽转瞬又消失了干净，商迟归学着他之前抱胸的姿态，开口道：“我拿黑布盖着，只是想保持神秘而已，你看轮廓就知道我做出来的和文明崛起几乎一样了，还不认输，想垂死挣扎吗？别这样啊，你可是森诺集团的小少爷，输不起传出去多难听。”

森回冷笑了一声：“是吗？不如我们掀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他当即朝着装甲车快步走去，余光见商迟归伸手想要阻止，立刻伸出手抓住一角黑布，用力一掀！

哗啦！

黑布落下，露出那再熟悉不过的泛着冰冷银色光芒的机身。

森回脸上刚露出来的笑容僵硬如石头，他仰望着这具外表与文明崛起别无二致的机甲，惊骇的退后几步，跌倒在地。

周围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森回望着那与文明崛起一模一样的机甲，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这不可能！”

他完全无法想象商迟归真的把文明崛起复刻出来了，且外观和他记得的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没有半点有差异的地方。

肯定有哪里不一样，肯定有哪里不一样……

他的视线疯狂的想在这具机甲上找出与他记忆里文明崛起不同的一面来，但无论看多少遍，都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他爬了起来：“里面一定不一样的，你肯定用了什么手段！”他来的时候，将森诺集团的一个机甲研究师也给带了过来，此刻他看向那个机甲研究师：“森鸣！你过来看！他一定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才短短两个月不可能做出和文明崛起一模一样的机甲！”

被他命令的机甲研究师脸色已经白成一片，手脚都是僵硬的了。

他云里雾里的被森小少爷带了过来，森小少爷告诉他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待着万一有用的时候叫他就行。

刚才他从那些对话中，也明白了森小少爷叫他过来的原因，他同样认为商家小少爷不可能两个月就复刻出文明崛起来，然而当黑布被他家小少爷掀下来露出那机甲模样的时候，他就知道森小少爷输了。

文明崛起这个项目是他一起参与的，对于文明崛起他再熟悉不过，眼前这具机甲，从外面看与文明崛起无异，这种可怕迅速的复刻程度，连他们团队的首席都难以做到。

“你愣着干什么！森鸣！我命令你去检测这具机甲！”森回见他不动，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没有办法，森鸣只能一步一步走到机甲车前，在经过森回面前时，森回抬头阴戾威胁的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森鸣就明白这个小少爷的意思了。

他想要他使出手段，帮助他赢下这场赌约。

蠢货！真的是没救了！商家的人都敢去赌，那可怕近乎怪物的基因连陛下都要退步，你哪里来的勇气去挑衅对方？

森鸣心里怒骂着。

可他作为森诺集团的员工根本无法违逆森小少爷的命令，只能听从于对方，尽力去找这具机甲内部的不同，企图让它的复原程度降到文明崛起的六成以下。

但这太难了，平心而论这具机甲只凭外表还原度就已经达到了六成，除非使出一些出格的招数……

但这正是他们森诺集团的人所擅长的，不然森诺也无法屹立这么长的时间。

心中下了决定，森鸣站定在掀开黑布的机甲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摸探这个机甲使用的材质。

“等一下。”他的手被横空另一只手抓住，抓住他的手力大无比，几乎无法动弹。

森鸣身体僵硬的扭过头去，笑容温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商小少爷。”

商迟归却不看他，只看着森回，笑意盈盈道：“只你们森诺集团的人检测那多没意思，我这里应该也出一个。为了防止你们说我作弊，请赵培老师怎么样？”

森回咬了下牙，他坐在地上，抬起头来：“商迟归，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

“我拖延什么时间？文明崛起的复刻品就在这里，我又没碰又没动的，倒是待会儿，要是你的人不小心弄坏了它，然后说是我没复刻好，那我岂不是很委屈？”

众目睽睽之下，无论是森回还是森鸣，都没有说不的权利。

商迟归看向人群，挑了一个熟悉的人，让对方去寻赵培老师。

没过多久，那人就带着赵培老师出来。

作为亚特兰特德高望重的机研老师，赵培老师的机甲检测水平在整个帝国都是首屈一指的，他也不知道森回与商迟归的赌约，请他出来的学生给他指了在装甲车里待着的机甲，他便走上来，只看了一眼便目有惊色：“这就是你们说的文明崛起的复刻品？”

文明崛起刚推出时邀请他过去，对文明崛起，他有全面的了解，眼前这具机甲只看机身的话，几乎找不出什么和文明崛起的差别来。

“是文明崛起的复刻品没错，但老师，我给它取了一个新名字……”商迟归五官生得艷，如同淬了火的宝石，蓝如大海的眼珠一转，落在了森回身上，轻蔑冰冷。

“文明遗落——好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