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三条校规

独栋别墅中。

沈柚匆匆去了盥洗室洗漱, 卫生间的光明亮刺目，她闭上眼在脸上搓起泡沫，镜子中的少女却蓦然抬起头, 双眼幽黑无神，血盆大口越张越大。

镜中“沈柚”恶毒地审视镜外女孩。

【第七条校规（情书）：分支六】

“分支六：另一个我。”

“任务要求：传言，在午夜十二点时, 对着镜子闭上眼，割破手指让血涂抹在镜上, 等待三十秒, 就能看见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但对你来说，不用这么麻烦, 在那封情书递出之后, 你只需要安心等待死亡的□□旋转，它会自动来到你的身边。”

“【第七条校规：情书】进度：5％

【第六条校规：井】进度：5％

【第十条校规：消失的同学们】进度：10％

【第十三条校规：红房子】进度：20％”

“【集英实验中学】探索度增加。

当前场景探索度：25％”

沈柚闭着眼, 让清水冲走脸上泡沫。

脑中还在不断回想, 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冷静下来后，她发觉自己掉进底下屠宰场的事情愈发可疑，好像有推手一般。

可是, 当时的校园里……根本没有人。

再想起季朱槿，她脑子就更乱了。

“你好看, 我很喜欢。”

沈柚：……救命。

快住脑，不要再回想社死的事情了啊啊啊啊！

幸好他也没有在意。

沈柚洗漱完，睁眼时一愣。

她是不是看见镜子里的人影动了一下？

少女狐疑皱眉, 还带着白色泡沫的手指触碰镜面, 然而镜子中的女孩和她如出一辙。

……难道刚刚看见的是幻觉？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时候是在临郊精神疗养中心。

有段时间沈柚频频出现幻觉, 甚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出现的幻觉很恐怖, 有一次，甚至梦到了有个杀人魔悄悄潜进疗养中心，把大家都杀了，她躲进药房的一个铁皮箱子中，捂住喘气的声音，在黑暗中瑟缩着无声的哭，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三号来了。

三号就是那个漂亮的临床小哥哥，他踏过粘稠的血和一地尸体，打开那扇铁皮柜门，伸手把她从柜中捞到自己怀里，擦去她的眼泪，三号说了什么沈柚没有听清，她被吓傻了，只会抱着他掉眼泪。

三号面无表情捧起她的脸，沈柚泪眼模糊的跟他对视，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但是来不及细思她就听见那个杀人魔逼近的声音。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疯狂的喘息和大笑，浑身染血的凶手循着哭声而来了，他踹开了门目露寒光看向角落里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笑容狰狞好似在看待宰的小羔羊们。

沈柚哭叫着想往后躲，但是余光看见杀人魔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那是她的主治医师的人头，小姑娘脑中的弦一下子就崩掉了，没有过多思考，她几乎是掐着少年的手腕一边哭一边尖叫——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后来接受询问治疗时，沈柚也解释不清在幻觉中，为什么会让三号去杀了那个人，就好似有个直觉告诉她可以那样做。

沈柚呐呐无言，医生面色逐渐凝重，挥挥手让护士把三号带过来，态度和蔼地对他的精神状况和心理状态旁敲侧击。

沈柚听说她幻觉时是真的跑到药房的柜子中钻了进去，还是三号找到她把她带出来的。

小姑娘看着身边因为自己受牵连被迫“治疗”的少年，有点愧疚，于是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对不起哦。”

她发病，却让别人一起承担麻烦。

少年转过头，一对乌色瞳仁像是湿漉漉的黑曜石，他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不用。”

沈柚撇嘴。

三号在临郊疗养中心一直没什么人缘，主要是他一直冷冰冰的、独来独往，其他护士医生甚至有点怕他。

但她不怕，因为她的手指还勾着少年的小指，她轻轻晃了晃，漂亮的像人偶一样冷冰冰的少年果然又蹦出来一句话。

“昨晚睡得好吗。”

“好呀。”沈柚高兴地笑了起来，她凑过去跟他嘀咕：“林医生就是这个毛病啦，老是想太多，我们不管他，等下我带你偷溜出去——”

她说得欢快，三号定定看着她，黑沉沉的瞳仁映出小姑娘气色煞白的脸蛋。

她本来已经快好了。

人偶少年低头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好。”

主治医师动了动他的毛衣高领：“……我还在场呢。”他转问沈柚，“那幻觉后边的发展呢，三号杀了那个人？”

小姑娘紧张地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她说。

沈柚在说谎，虽然后边的幻觉开始模糊，但她仍然记得是三号杀了那人的，虽然她没有看见，可是现在看着医生对三号的态度这么紧张，她怕说出来会让他进重度监控室，那样她就不能总是见到他了。

于是沈柚忐忑地骗人。

身边冷冷的甜腥飘过来，她晕乎乎地抓紧了三号的手，心脏因为刺激在胸膛间砰砰跳动。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沈柚摸了摸胸口，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幻觉了，可是现在——

难道是收到的刺激太多导致旧病复发吗。

沈柚的手指攥在掌心，发紧。

不，如果幻觉再一次出现，她已经不是七年前的自己了。

她的病已经好了，看见的都是错觉，她要相信一切鬼怪都是虚幻的！

唯物主义战士永远不败，如果有非唯物的现象出现……那就殴打到它承认自己是唯物的！

少女握拳，目光逐渐坚定，因为做出了决定而心情激奋起来，她一拳砸上镜面。

本来只是想表示一下决心和勇气，然而沈柚上头时忘记了一件事。

——比如她的力气。

所以。

镜子碎了。

“咔擦。”

“哗啦啦。”

“噼里啪啦。”

镜中女鬼：“？”

沈柚：“……”

她看着一地的碎玻璃陷入混乱。

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虽然凭借她的一些美好的特质，比如拳头来证实了镜子它只是一面镜子。

但是，也付出了代价。

沉思半秒，沈柚最终心虚转身。

还、还是明天联系专业的维修公司上来修理吧。

反正别墅就她一个人，也不会有其他人受伤。

镜中女鬼：“？？”

女孩子揉着眼睛带着困意回了房间，本来准备上床，却在看见床头布吉的刹那睁大眼。

——这个娃娃的裙子怎么是白色？

她呆了几秒，拿起手机翻找，在发现没有找到拍过的布吉照片后，沈柚神色从凝重转为沉重。

完了，她脑子真出问题了。

少女呆了半分钟，忽然蹦起来，拿着手机给一个人发去消息。

“我脑子好像坏掉了。”

“滴滴滴……”

手机信息提示音一连串儿，起起伏伏，季朱槿点开一看。

是沈柚发的一些……他看清消息内容，陷入沉默。

“我发现我床边的娃娃的裙子颜色变了！”

“我还拍过照，可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对了刚刚我还在镜子里看见了鬼影，幸好镜子已经碎了，不然我今晚都不敢去卫生间了！”

季朱槿：……

在镜子里看见鬼影后，镜子就碎了。

那发现娃娃裙子变了后，会做什么？

他指尖动了动，问。

“娃娃呢。”

“已经在垃圾桶里。”附带一张图。

刚刚换上新的垃圾袋的桶中扔着一个娃娃。

“不用怕。”季朱槿垂下眼，就像之前的很多次对着红着眼瑟瑟发抖掉着眼泪的小姑娘说“不用怕”一样，手指在屏幕划过，他耐心回复着：“它现在很安全，把它放到床头吧……等等，它的头怎么是扁的？”

他记得布吉不长这样啊。

“因为在镜子里看见奇怪的东西但是给了镜子一拳后奇怪的东西就消失了所以我想给布吉一拳让它也变得正常但是已经几十拳了它还是白裙子所以我只能把它扔掉了QAQ.”

“真的好好可怕呜呜呜。”

季朱槿：……

一连串儿连标点符号都不带的消息，能看出打出这段字的人当时的心情应该确实挺激动。

他罕见的犹豫了，思考了下，又重复了一句。

“不用怕。”

现在应该是它们怕你了。

如果布吉不是尖叫游乐园出品的玩偶，大概棉花（脑浆）已经爆出来了。

不过是那里的东西的话……季朱槿想了半秒，还是让女孩子把布吉捡回枕边。

然而还没说，就看见一条——

“我脑子坏了，你还要教我物化生吗？”

季朱槿：“……”

沈柚抱着手机情绪激动的和季朱槿发消息，在学校时他答应做她的家教老师，就顺便要了联系方式——

其实季朱槿高中这个阶段居然能有手机是她没想到的。

但这不重要。

在发现自己可能旧病复发后，沈柚心情就沉重起来，一番饱含惊恐的控诉后，沈柚想起自己让季朱槿来家教时的说辞。

“你会拥有一个乖巧聪明的学生。”

可是她如果旧病复发，记忆力、专注力和思维都会大幅度下跌，严重了甚至无法正常生活。

沈柚忧心忡忡发出疑问，也是给季朱槿的预警。

“——你可能得到一个不太正常的笨蛋学生。”

她说。

然后她就看见屏幕上显示“对方输入中”。

沈柚屏住呼吸，忐忑的等待着。

她等了两秒，“对方输入中”的提示消失了。

沈柚：？

她疑惑地揉揉眼，又看见了“对方输入中”。

沈柚悲：……现在已经严重到连玩手机都会出现幻觉了吗。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对方输入中”的提示出现又消失，整整过了三次。

那边才发来一条简短的回复。

“无妨。”他说：“你态度好。”

季朱槿看见沈柚的消息时忍不住笑了，而一旁悄悄偷窥的祂只觉得迷惑。

“你可能得到一个不太正常的笨蛋学生……她是觉得之前的自己很正常是吗？”

“无妨。”季朱槿忽视噩梦城的吐槽，愉悦回道：“你态度好。”

祂：确实，确实。

这态度能不好吗，她身边的鬼都能喊三缺一了，凑上她能来一桌麻将，她却视若无睹一心只想学习。

沈柚：……其实是想着季朱槿。

她看着消息回复，乐滋滋的去把桶里的布吉捡回来，随便擦了擦扔在床头柜上。

从忧心忡忡到满面春风，沈柚高兴地闭上眼，入睡。

睡前还不忘提醒季朱槿。

“棒球棍，嘿哈。”保护好自己。

银色棒球棍放在桌面一角，桌子空荡荡，清理的非常干净。

季朱槿看了眼棒球棍，他用不上，给沈柚更好。

她能拿着这个敲遍别墅所有的镜子，而不是用手。

但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含着“积极情绪”的礼物，他看了半晌，舍不得还回去。

干脆放下手机，继续之前的手工。

旁观的祂：……

——为什么你编织这么熟练啊？？那消失的半年你在外面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季朱槿冷冷扫来一眼。

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烦人，他开了屏蔽。

祂：玛德。

别以为祂不知道，他在表世界那半年天天给人家小姑娘编辫子！！

夜深了。

卫生间一片漆黑，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渣中，最大的一片缓缓出现了一个黑影。

扭曲的黑影缓慢从镜子中挣扎出来，与此同时无数的细小碎片也出现了它的身体的不同部位，镜子是碎的，女鬼钻出来的过程不仅极其艰难，还划得浑身鲜血淋漓。

镜中女鬼：……

它面色扭曲，好不容易爬了出来，对上地面的镜子一看，脸色更扭曲了。

它、毁、容、了！

镜子被打碎，在它成型之前。

女鬼现在快被气死了。

早知道苟着发育也会被锤，还不如一开始就跑出来和那个女人撕逼！

现在它本来已经快和沈柚一模一样的脸面目狰狞，被毁的差不多了，只能重新去找沈柚。

女鬼在黑暗中游荡，很快来到沈柚卧房。

黑影潜入，黑发垂到少女脸颊，黑影还非常小心的避开了那个枕边的娃娃布吉。

哪怕是同一个怪谈中的鬼怪，也是有高低等级区分的，何况是这种由那个疯子亲手缝的布娃娃。

丑是丑，但其中蕴含的疯狂的诅咒力量可不是闹着玩。

虽然那种存在，亲手缝娃娃这种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

如果是尖叫游乐园的那位，做出什么似乎都不奇怪。

腹诽过后，狰狞恶鬼死死盯着床上熟睡的女孩。

女鬼扭曲的脸一点点变得光滑，逐渐像沈柚的模样转变。

一边变一边悄悄恶毒咒骂。

如果她睁眼，它就吓死她，吓死她，吓死她……

镜中女鬼阴森森地诅咒着。

床上女孩的呼吸忽然乱了一下，她翻了个身，眼睫微颤，似乎将要睁开。

镜中女鬼：吓死她、吓死她、吓死……卧槽她怎么真的要醒了？！

镜子破碎的惊恐记忆来袭，它毫不犹豫嗖得一下钻进了床底。

沈柚眼睫微颤，慢慢睁开，迷茫的环视着床边。

是幻觉吗，刚刚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此时的床下。

一半脸像沈柚一半脸毁容的女鬼贴在床板下，磨着牙继续诅咒：搞死她、搞死她……

沈柚坐起来，看了一圈房间，什么都没有，她呼出口气，拍了拍胸脯，小声咕哝：“唉，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有鬼在我身边呢。”

她又躺了下去，放松陷入沉睡。

此时贴着床板，和人背靠背的床下鬼：……

救命，吓死鬼了！！

——这句话真的不是在暗示什么吗？

这个女人是知道它了，还是不知道？！

它还要不要继续出去整容了？！

就这么出去如果被发现真的不会出事吗？可是如果不去整容它就不能完成任务了，到底要不要出去……

呜呜呜，这个女的好可怕，谁来救救它。

***

临郊疗养中心。

办公室，主治医师低着头写着病例汇报，只是写着写着，他似乎有些不舒服，抬手动了动束起的高领。

竖起高领下的皮肤，有一圈环绕着脖颈的红线。

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医师抬头，看见离开房间的三号忽然转头看向他，那双漂亮像宝石一样的眼睛中闪过诡异的光，医师忽然心中一寒。

但那让人遍体生寒的神色很快消失，三号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医师下意识回以微笑，三号和那个女孩也很快离开了，他低下头继续写着病例，不时调整着领口的姿势。

窗外的花圃土地松软，透着新鲜的湿润。

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