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哭

手术从下午三点持续到晚上七点，整整四个小时。

对于开颅手术来说，这个时间不算长。

可对于等候的人而言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四个小时就如同熬过了漫长的四季。

祁衍始终站在手术室门口，紧紧盯着手术室上面亮着的灯。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他早已经站得几乎僵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敢动，还是已经僵硬得动不了。

没人劝他，这时候大家都很紧张，也知道劝不动。

莫欣看在眼中，之前对祁衍的不满又散了几分。

这种紧张和担忧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像祁衍这种人，也不需要在这方面伪装。

其实秦远说得对，除了祁衍，还有谁会和他们一样疼爱秦宝，她又能放心把秦宝交给谁呢？

她看了眼旁边的梁哲，梁哲虽然也好，到底没有祁衍那么成熟，还有些孩子气。

秦宝自己就是个孩子，两个孩子在一起，谁照顾谁呢？

说到底，还是祁衍更适合秦宝。

秦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都已经明白对方所想。

晚上七点，手术室门打开，听到医生说手术很顺利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祁衍闭了闭眼，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

好在付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付锐是最清楚祁衍最近有多累的，虽然有些事他可以帮忙，但是更多的他也是帮不上的。

付锐由衷感慨，做老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特别还要做一个多情的老板，工□□情两不误，哪有那么容易呢？

祁衍捏了捏太阳穴，深吸口气才示意付锐松手，重新站直身认真听医生的交代。

他很清楚，虽然手术很顺利，可现在并不是能彻底松懈的时候，因为秦宝还没醒过来，一切都是未知。

根据医生的意思，手术后直接把秦宝送进重症监护室，24小时后情况稳定再转送病房。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来，要看病人颅内水肿情况，情况好的话可能第二天就能醒，慢的话可能要好几天。

所有人都满心期待着秦宝醒来，然而这一等，三天过去了，秦宝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她昨天已经转进了vip单人病房，祁衍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几乎是直接把办公室搬到了病房。

就连秦远莫欣都劝不走他，最后也只能由着他去。

开始的时候祁衍还算冷静，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看着依然没有醒来的秦宝，祁衍慢慢变得烦躁不安。

秦宝在手术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是魔咒，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着。

她说她是穿越过来的，所以，她现在回去了吗？

她是不是不会再醒过来，已经回去那个属于她的世界了，她不会回来了是吗？

不，不会。

她就是秦宝，她就是他的秦宝，她能回去哪里，她要回去哪里？

她哪里也不能去，她哪里也不能去！

祁衍的脑海里两道声音不断争执，一道告诉他要冷静，她会醒过来。

一道告诉他她已经走了，不会再醒来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却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

他再强大，也只是凡人，这种时候，他要做什么才能让她醒过来？

病房里不时有人进出，医生会定时过来查看秦宝的状态，秦远莫欣便会拉着医生交谈，看着秦宝沉睡不醒所有人都很心急。

只有祁衍始终沉默不语，坐在床边看着秦宝，有时候一坐就能坐上小半天。

医生说得那些话他已经会背了，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看得到他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秦宝的那只手，手背青筋股股。

他似乎想用力，又怕弄疼了她，为了控制力道，他的手臂几乎都在颤抖，指骨节的青白让人觉得骨头似乎都要从皮肤里冒出来。

秦远有些不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小衍，去休息休息吧，宝儿醒来，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不是？”

祁衍抬头看他，“秦叔，她什么时候能醒？”

他的眼神很迷茫，眼眶却通红。

秦远看着他的眼睛，心脏颤抖了下，心口处有些异样的酸涩。

谁能说得清楚秦宝什么时候能醒，按照医生的话，有些病人，可能永远也不会醒……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他叹气，又拍了拍祁衍的肩膀，也没有再劝，而是转身抱住了已经开始流眼泪的莫欣。

夜里，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祁衍和秦宝，安静的病房只有心电仪的滴滴声，压抑得让人窒息。

祁衍完全不能入睡，始终坐在床边看着秦宝。

她的神色很平静，乖巧的躺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她的头被纱布缠裹着，身上插着心电监控仪的管子，小脸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就连平日粉润的唇都是白的，就好像冰雪做成的娃娃，就算一点阳光都能让她融化。

祁衍看着她安静乖巧的样子，体内那头蛰伏的野兽疯狂咆哮着，野兽的利爪将他的心脏抓得血肉模糊，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渐渐的没有办法呼吸。

他轻轻抚着她有些冰凉的脸颊，那双本就腥红的眼眸深处，一点点波光涌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来。

喉间滚动了几下，本就布满血丝的眼变得更红了。

他忽然想到秦宝进手术室前那个主动的吻，她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笑着跟他说：“等我。”

祁衍的情绪忽然有些崩溃，眼角一瞬间湿润，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蔓延出咸涩的味道。

当第一缕天光划破天际洒落进病房的时候，祁衍低头亲在秦宝的唇角上，声音嘶哑到几近无声，“不是说让我等你吗，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宝宝，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

秦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穿过了时光的洪流，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陌生的，有熟悉的，像在看别人的人生，可她很清楚，那就是她自己。

她看到秦宝出生，和秦宝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孩子，她们是双胞胎。

另一个孩子，叫做秦珍，是她的姐姐。

她们本来很幸福，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他们很爱她们。

可有一天，秦珍不见了。

父母就如同崩溃，她们的家摇摇欲坠。

他们一直在找秦珍，找了好久好久，秦珍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始终无法找到。

后来，他们把双倍的爱给了她，秦宝真的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宝，他们把她保护得很好很好。

秦宝就像是象牙塔里的公主，他们从不让她独自去探索这个世界，因为他们不能再失去她。

直到某天，长大的秦宝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认定，那就是失踪了很多年的秦珍。

她本想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又怕让父母白高兴一场，便假装是和朋友去暑假旅行，人生第一次独自离开了家。

她想先找到她，确定了之后再把她带回去，给父母一个惊喜。

她去了那个女生所在的城市，真的找到了她。

她就那么站在秦宝面前，穿着白色的裙子和白色的板鞋。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在相见的那一刻，却无比陌生。

秦珍并没有打算理会她，她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没有父母，她也早就习惯了。

秦宝当然不愿意放弃，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她要带她回家。

那段日子，她一直跟着秦珍，不管秦珍怎么骂她也不离开。

后来秦珍也就不管她了，任由她跟着，就是不理她。

直到某天，秦珍一个人上了山，秦宝自然也跟了上去。

秦珍把秦宝推下了山，然后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后来的画面，是许多许多的血……

秦宝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又看着后来的那些画面和人如同电影般从她眼前掠过。

她迷茫的漂浮着，心底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她听到有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然后又似乎有雨水滴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抬头去看，天空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在说话，那人的声音很轻很哑，“不是说让我等你吗，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宝宝，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秦宝微愣，是祁衍的声音。

“祁衍……”

“我在……宝儿，我在这里，别怕……”

落在耳边的声音温柔至极，下一刻，秦宝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秦宝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眸色迷茫，大脑空白。

祁衍正抱着她，一只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他垂眸看她，眸光深邃，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刻骨的情意。

秦宝眨了几回眼，终于回过神来，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

她靠在他怀里，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路，她想叫他的名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无助，祁衍更加抱紧她两分，顺着她的后背让她的呼吸能顺畅一些，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不哭，宝宝不哭，我在这里……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