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帕当然不知道。
他只知道昨天中午梁恬薇她们走后,他毫无危险意识地提了一句,那个叫薇薇安的女生长得很可爱,乖乖巧巧的,有亚洲女生独特的文静和甜美感,他还没说完,伊曼那眼神凶得就像下一秒要把他的头埋入意面的盘子里,一点兄弟情面不留。
于是他非常聪明地闭嘴,选择用嘴吃意大利面,而不是用脸吃。
对了,甚至中午几人突然绕远路去管理学院的食堂吃饭,也是伊曼要去的。
周三,真是非常好的日子,满课,劳累,夹在有训练的周二和周四之间,伊曼还深怕他们不够累一样,随口便提出这个过分要求。
为了什么?
还不是某人想每天都能有理由见到她。
见到他现在面前这位误会伊曼是去约会的女生。
身边都是来往的学生,梁恬薇压着声音问:“不是约会,那他说的重要的事是?”
“他今晚是有小组讨论。”
小组讨论和约会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梁恬薇得到这个答案的瞬间,张大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薇薇安,你这是什么表情?在你看来我们是不用学习吗?”
“不是,只是因为他说是比打工更重要的事,所以我以为是约会。”
贾斯帕浓眉一挑,拨下帽子露出乱糟糟的卷发,原来他昨晚睡乱了发型才戴帽遮掩,可惜他不知道这样其实更引人注意。
“我们虽然是球员,但更是学生,场上表现和学习成绩都很重要。”
贾斯帕的身材比伊曼更壮,更像防守组的球员,但他却是暴龙的首发四分卫,他一边应付着和他打招呼的人,一边趁着伊曼回来之前告诉梁恬薇。
“我偷偷告诉你,免得他骄傲,伊曼的成绩很好,就算不靠橄榄球,也可以进很不错的大学,当然,只是这样他大概就不能拿全额奖学金。”
看过伊曼打球的人都会承认他的球商和天赋,而在现场看过他拍摄的人,又会惊讶他的快速理解与消化要求的能力,他的确很聪明。
梁恬薇点点头表示她知道的,接着就听到贾斯帕臭屁地说,“可是那家伙有一天突然要和我换位置,他去防守我去进攻,我去打四分卫,你知道,这表示他觉得自己技不如我,毕竟四分卫是最需要动脑的位置。”
所以偷偷告诉她并非是怕伊曼骄傲,而是想引出后面这个不被贾斯帕以外的人认可的结果。
没什么,他也就比伊曼聪明一点,不多,反正足够伊曼对他低头。
梁恬薇:“……”
要不是她看过高中联赛,她就真的信了,明明当年荷德尔中学两连冠,第一年靠四分卫伊曼带领进攻,第二年靠截峰伊曼压制对面的进攻组,但给贾斯帕一点面子,梁恬薇忍着没讲。
原来当年伊曼换位置真是他自己提议,当时消息一出,她和梁嘉伟分析了许多原因,最后两人还是觉得是伊曼为了全队,牺牲自己。
第一年夺冠后的荷德尔中学的进攻组已经被伊曼调教的很好,而防守组随着之前的球员毕业,防守手段软如豆腐渣,在连首发人数都凑不够的情况下,比起进攻组强度能达到十分满分,而防守只能达到三、四分,倒不如伊曼自己牺牲去补强防守,木桶理论大家都懂,决定装水量多少是看最短板,而不是最长板。
“贾斯帕,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再联系他一次。”
“嗯哼,那是最好,不过……”
贾斯帕轻轻点头,梁恬薇本身就够白,但她现在的惨白脸色却不能用简单的皮肤白皙来形容,“你的脸色看起来难看极了,你生病了?”
“没有。”
脸急速潮红,梁恬薇不好对他讲自己难受的原因是生理痛,“我很好,谢谢关心。”
没有生病啊,那是……看薇薇安的脸由白转红,明显是从悲伤转到喜悦,贾斯帕突然开窍,她不会是因为误会伊曼是约会而吃醋了吧,所以现在知道只是误会就开心了?
他语调突然轻松不少,迫不及待想告诉伊曼他的发现。
“那好吧,我要赶去吃饭了,晚上可还有魔鬼训练。”
并不知道对方想法的梁恬薇冲他笑道:“训练加油。”
贾斯帕一走,梁恬薇翻出手机里伊曼的号码,犹豫了半分钟才给对方发了条信息。
【伊曼,今晚训练到十点结束,如果你忙完重要的事还有时间,可以来基地训练吗?拜托你。】
呼……不知道伊曼看见这条信息会不会直接删除让它进垃圾箱呢。
其实说真的,她都觉得自己挺烦人。
如果一个人在她拒绝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还来找她,她也会生气。
如果,那个人还不是第一个,而是第四个,那她真的会气炸,再好的脾气都有忍不住想爆发的时候。
将心比心,把自己换成伊曼,她就完全理解他讨厌自己的理由。
然而一直到她吃过晚饭,都没有收到伊曼的回信。
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对方,她接受考验还是以失败告终,等会她就会去基地告诉史蒂夫教练,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入队,实在不行,那她明年会再尝试。
可惜的是刚刚伊曼离开地太快,梁恬薇准备好的照片还没找他签名,等她想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在基地再遇到贾斯帕的时候。
两人在基地大门相遇,从过道一路去往训练场,梁恬薇问,“贾斯帕,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哼,请讲。”
“帮我签一个名可以吗?最好再帮我要几个首发球员的,我哥哥他也打球,所以,你懂得。”
贾斯帕饶有兴趣地看着梁恬薇,他被要签名是常事,但是被她要,这虚荣心可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你找伊曼要过签名吗?”
“没有。”
说来惭愧,她今天倒是记得带了包,但是和伊曼讲话又完全忘了这事。
贾斯帕兴奋到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嗷呜~~不用多说,薇薇安,我给你签一本!一整本!”
他今晚不用训练了,全部时间给她签名都可以,谁叫他赢了伊曼!
伊曼喜欢的女生找他要签名,这是史无前例的事,要知道他的朋友都通过他要伊曼的签名,邀请伊曼参加派对,而他每每低声下气求他,那家伙都拽拽地回一句,没空。
他终于狠狠压了那个嚣张的家伙一头。
不过还不够,最好是让薇薇安当着伊曼的面找他要签名,醋死那个家伙!
贾斯帕越想越兴奋:“对了,之前教练说你忙着找伊曼回来训练,明天他就回来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会在基地协助我们训练?”
贾斯帕看来并不知道她去找伊曼是考验而不是第一个工作任务,以为她早就是球队的正式助理,“贾斯帕,其实我还不……”
“奥尔森主席,晚上好。”
贾斯帕脸上的兴奋神色在见到刚从教练办公室里出来的中年男人后,立马敛下,换成认真模式。
梁恬薇看眼色地跟着正经起来,收起笑容,其实光靠男人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就会自动让人严肃对待。
史蒂夫跟在奥尔森身后出来,看到梁恬薇也在,直接询问对方伊曼今晚会不会来训练。
梁恬薇握紧手机,下意识地用力到指尖泛白:“抱歉史蒂夫教练,他今晚有小组讨论,所以不会来。”
贾斯帕赶紧跟着道:“教练,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他说那边忙完可能会来。”
伊曼要来!
梁恬薇惊讶地捂着嘴,就怕自己的欢呼藏不住,在教练和这位主席面前丢脸,他要来!他终于还是愿意来训练了,她成功了!
难怪她没有收到伊曼的回信,原来他和贾斯帕通过话!也是,比起她,贾斯帕当然是更快把消息传到教练那里的人。
“教练,你知道伊曼的臭脾气,这都是薇薇安的功劳,这段时间她可累坏了。”
是的,那家伙还是心软了。
贾斯帕冲着梁恬薇笑了笑,偷偷比了个大拇指给对方,虽然伊曼说只是可能,也让他别告诉梁恬薇,怕她白等他一晚,但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得说。
其实史蒂夫教练第一个找的人,是他,但是他没有成功。
伊曼出生在单亲家庭,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他八年级那年因病去世,所以即使伊曼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但是能给他提供最高金额奖学金以及升学机会的还是橄榄球。
他只能赢,橄榄球是他最好的出路,是腐烂深渊里唯一的续命绳索,他不止得抓紧,还得抓得死死的。
为了赢,他可以换位置,可以拼到别人早都放弃的最后一秒,也可以使出那些符合规则但也会被鄙夷是‘下三滥’的狠厉动作。
到了大学,没有升学压力又确保了奖学金之后他开始忙于打工,贾斯帕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伊曼的家境他们都再清楚不过,这个人为钱打球,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薇薇安,等伊曼来你告诉我。”
梁恬薇雀跃地直点头,听说伊曼愿意来训练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赢下了全世界:“好的,史蒂夫教练!”
史蒂夫多看了两眼梁恬薇,改口道:“算了,你去训练场等他吧,我看你身体不大舒服。”
她已经努力装着没事了,还是有这么明显吗?
小腹不停传来阵痛,虽然疼痛不算强烈,但也足够闹心,“谢谢教练。”
梁恬薇心里小小雀跃,可以现场看球员们训练了!这是不是史蒂夫教练让她提前熟悉助理的工作?
球员们集合训练之前,贾斯帕担心梁恬薇不认识今晚到球场参观训练的重要人物,还特地告诉了她史蒂夫教练的贵客——马修奥尔森是万万不可得罪的人。
“奥尔森主席是以前是职业联赛里最好的四分卫之一,退役后他做了一段时间教练,后来成为探险者的管理层,再后来成为大学联赛的高层管理,去年刚成为新一任的西部赛区主席。”
“最厉害的是,他的职业生涯从没出过一点差错,他完全是体育精神的代名词,刻苦、上进、努力,像其他球星的出轨、打架挑事、滥赌之类的绯闻,他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大家都很尊敬他,也很怕他。”
贾斯帕对奥尔森主席如数家珍的发言听得梁恬薇听得一愣一愣,“哇喔,太厉害了。”
这的确和她听说的很多球星们不同,更像是政客的作派,不,也许比政客还自律很多。
“也不知道怎么就选中我们学校,反正他来的这两周,除了伊曼,队里没一个人敢缺席,连请假都不敢。”
有了贾斯帕的宣传,当奥尔森主席和她聊天的时候,她都一板一眼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
一开始对方还好奇她为什么想做球员助理,毕竟橄榄球在中国并不流行,而她只是在美国读了高中,说起来待的时间并不长,怎么会对橄榄球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后来问题奇妙地跑偏,全部问题都偏到伊曼身上。
比如他现在打工是做什么?模特;比如他在学校情况如何?听贾斯帕说他成绩不错;有没有女朋友?没有。
她自认为对伊曼并不算了解,稀里糊涂回答了几个,都很简单潦草,但奥尔森主席却听得十分认真。
等到九点,伊曼并没有来,而早早就该离开的奥尔森主席也没有离开。
梁恬薇看得出奥尔森主席比她还失望,当然是可以理解,伊曼啊,那毕竟是去年唯一的高中五星球员,大概对方也很期待伊曼的发挥。
梁恬薇帮他解围:“奥尔森主席,我想他现在还在忙小组任务。”
路过的球员听到她这么讲,对视一笑,“小组任务,那是什么玩意?真要来早就来了。”
拜托,哪个球员会认真参加什么小组任务啊?
梁恬薇正色:“他会来的。”
又过了快半小时,趁着奥尔森主席和助理沟通明天航班的时间,她偷偷给对方发信息。
【你今晚还来训练吗?】
深怕她的吸引力不够,赶紧补了一条。
【训练场今天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喔,是西部赛区的新主席,他也非常想见你,伊曼。】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对方回她。
【来不了了。】
哗地一下,梁恬薇只觉一盆冰凉刺骨的水从头淋下。
走出基地的时候,迎面而来一阵透凉的晚风,激得梁恬薇全身颤了一下。
十分钟前她告诉史蒂夫教练伊曼不会来的事,对方的回答如她所想,面对校内学生开放的球员助理这个职位,根本就是为了伊曼一个人临时设置的新职位。
训练有专业的赛训组,辅助球员有专业的后勤部门,用每周两张门票为代价,招一个学生助理,要是能确保王牌选手正常参加训练,谁不说一句真值得。
所以时间截止她没找回伊曼,证明她胜任不了这个工作,再好的耐心和沟通能力对于伊曼来说无用,就完全失败了。
不管小跳蛙多么努力想跳再远跳再高,也不管多少次碰壁后默默收拾沮丧情绪继续下一步,没有人需要她的付出,一切都是白搭。
伊曼觉得她烦。
她也觉得自己好烦。
怎么就那么不识趣呢?怎么别人一次又一次拒绝,她还能笑着……明明根本笑不出来,其实非常担心他再拒绝怎么办,也会想,到底要怎么才能把他叫去练习。
无数次心里建设,但抵不住他轻易的一次拒绝。
球场外的主道上已经布置好周六比赛的旗帜,酷炫的紫黑底色上嚣张狂啸着像要撕裂旗帜冲出来的大霸王龙,周六不知道这里会有多热闹。
她不是球队的一员,更没有抢到票,无论多热闹也与她无关。
梁恬薇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仰头看了会儿天空,等风把眼泪吹干,才起身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松散排列的路灯把影子拉得极长,听到有人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梁恬薇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一群青春张扬的男生女生笑闹着朝她而来,刚结束小组讨论从德纳的公寓出来,气氛十分轻松愉悦。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高大身影,同时也是引起这道路上荷尔蒙泄露芳心乱颤的主角,是对于身边人的笑话没什么反应,帅气惹眼的伊曼劳伦斯。
最不想见他的现在,偏偏遇到他。
梁恬薇右手背在身后,轻轻搭着左手手肘,身形单薄,像一朵被夜风刮得泄了气的蔷薇花。
她退了两步,躲在路灯光亮范围之外。
夜风卷起他的金发,温柔拂过他英俊的脸庞,路过的女孩们会瞩目于他,顺理成章。
她失意,他得意。
多黑色幽默的对比。
梁恬薇抿着唇,脚突然软得没有力气,别说迈出去,光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面对那份热闹场面,都有几分难堪。
她没有被发现,在阴影里避得很好,直到擦肩而过的瞬间,被拥在人群中心的他突然看过来,众人也跟着看向她,她慌张地移开视线。
伊曼冷淡了一晚的表情在这一刻才终于亮了起来,语气惊喜:“薇薇安,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