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到夏锦恋彻底醉了谢回一才收拾收拾离开，出了门才发现天都黑了，天上下着小小的雪。

他蹲在路灯下抽了根烟，手指都冻僵了都不想起身，手机响了两次手指才听使唤地接起来。

“在哪儿？”那头是韩自琛低沉的声音，他和苏行聊了俩小时的天回来就发现谢回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谢回一喝了不少，被十二月的冷风吹了十来分钟更是昏昏沉沉，沉默了有足足五秒：“不知道。”

韩自琛深吸一口气：“地址发我。”

谢回一很少喝醉，倒也不是他酒量有多好，只是他不想。

他或许是哪里有点儿毛病，别人喝醉了是发酒疯，他喝醉了比平时还要安静，说话也更利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雷劈了。

所以他很少喝醉，上一次醉还是去年，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

酒本就不是用来消愁解闷的东西，是用来高兴的。

谢回一看着屏幕上半分钟的通话记录，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等到一分钟后韩自琛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才回神。

“你又跑哪儿去喝酒了？地址赶紧发我。”

谢回一按掉了电话。

他不想回去。

他拖着冻僵了半边的身体开车到了陵园，在夜色中摸索着前进。

他今天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和妈妈聊会儿天。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五官和他有些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温柔。

他伸出颤抖的手擦掉墓碑上的雪，不说话，也不哭，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在叫他：“谢回一。”

三个字让他猛地回过神，然后就看见韩自琛阴沉着脸朝他走来，带着一身杀气。

谢回一面色不改，韩自琛在他屁股上拧了一把的时候都没有反应，挂在他身上离开了。

他可能真的挺想他妈的，路上没忍住睡着了都能梦见他小时候。

韩自琛一直把车开回公寓楼下，转过头看着谢回一熟睡的侧颜。

安静，甜美，路灯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想舔掉。

他凑过去，在那紧闭着的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迅速退了回去。

他越来越矛盾了。

见不到谢回一的时候他总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或许在他第一眼见到谢回一的时候起他就变了，从来不轻易给人二次机会，他给了谢回一，从来不能容忍别人戏耍他，谢回一做了，他却忍不下去责怪，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心跳加速，唯独谢回一。

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看别人因为情情爱爱的死去活来他只觉得愚蠢，可他现在，光看着谢回一就想抱他，吻他，想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到他。

明明才认识了两个月，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过。

停。

韩自琛及时打断了自己不断发酵下去的想法，打开车门绕到副驾驶把人抱出来往楼里走，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谢回一睡得很沉，身上酒味还有些浓。

韩自琛轻轻拨开他的领口，露出一片红痕。

资本家只有利益。

他想要什么，得到就是了。

谢回一光靠一觉醒来时身上的感觉就知道昨晚铁定不好过，腰上还放着一条沉重的胳膊，后背被一片温热包围着。

三十一号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不敢翻身，生怕惊醒身后的人。

从早上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被韩自琛抱着下楼吃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粥的时候呆呆地问了句：“你喜欢的人是苏行吗？”

韩自琛拿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

谢回一也不看他，似乎是不经意间的问起。

韩自琛舔了舔牙，他本就沉默寡言，不善于和人解释什么，即使是现在面对着的是谢回一，他居然也有点儿懒得解释了。

“不是。”

谢回一抬起头看他，眼睛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果然传言是真的吗？

他放下碗一声不吭地往楼梯走。

韩自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谢回一反手把门反锁，窗帘一拉就躺上床睡觉了。

不是苏行，那会是谁。

他同样摸不清韩自琛这个人，这段时间里他也总是在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他想不通韩自琛为什么要拿他作为交换，冒风险继续投资他的公司。

韩自琛那句“唯一吸引人的地方”他一直没忘，或许他真的只是长得符合韩自琛的口味？

可天底下好看的男的女的多了去了，他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干脆抱着枕头沉沉地睡去。

韩自琛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饭也没胃口吃了，抱着电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下午没去公司，阿姨过来做完饭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呆坐在桌前，时不时看一眼楼梯。

谢回一怎么还不下来？

谢回一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睁开眼发现周围都是黑的，估摸着已经七八点了。

慢吞吞的下楼的时候只看见桌子上摆着几个菜，已经凉了。

他没什么胃口，但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刚尝了一口菜胃部就一阵痉挛，能吐的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了这是？

谢回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又开始发烧了。

他都不知道这是这两个月第几次发烧了。

他打了车去医院，路上两次差点睡着，最后在人家车上不省人事。

梦里是他拼命想要回去的那段时光，妈妈的温柔陪伴成了他一辈子都怀念的东西。

可他有一个不是人的爹，在他六岁那年几乎败光了所有的家产，母亲与他离婚，最后他被高利贷的人活活打死。

妈妈的手总是那么温暖，轻轻抚摸着他翘起的头发，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宝贝放学了就早点回来，妈妈给你做糖醋排骨。”

那年他八岁，刚上一年级，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中午还能打电话跟妈妈扯东扯西，下午放学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一屋子的冰冷，还有母亲因心脏病复发去世的噩耗。

那份已经凉了的糖醋排骨吃得他浑身颤抖。后来的十七年，他再没吃过糖醋排骨。

谢回一再一次抽泣着醒来，灯光刺痛了他的双眼，泪水让他几乎视线模糊，发呆了十来秒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又是医院。

他想。

谢回一偏过脑袋看着旁边的人，张了张嘴费劲地想说点什么，旁边的人先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别说话了，你烧得很厉害。”

谢回一闭上眼努力点了点头，然后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莫文钧是他大学时候的学长，这阵子才来京城，有个当医生的表哥在这里工作他才能碰上被送进急诊的谢回一。

莫文钧没说话，紧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舒缓了一些。

两人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谢回一才爬起来喝口水，哑着嗓子道谢：“谢谢。”

“没什么的，”莫文钧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来找我哥，刚好碰到你了。你怎么烧成这样的？着凉了？”

谢回一转头看着外面的大雪。

再过几分钟就是元旦了，他却只能躺在医院过。

他摇了摇头：“可能吧。”

手机上确实有不少来电，韩自琛打了三个，最后一个是在半小时前。

谢回一这才认认真真地看向莫文钧：“很晚了，你回去吧。”

莫文钧淡然一笑：“我不急，反正回家了也没事儿干，不如在这儿陪陪你。”

谢回一本来话就少，这会儿更是浑身难受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突兀的铃声便打破了寂静。

看见韩自琛三个字的时候谢回一并不是很想接，但又实在怕他生气，只能硬着头皮接起来。

“哪个病房？”

房间很安静，莫文钧也听到了那头的声音，唇角一翘：“四零八。”

谢回一一愣，电话已经挂断了。

“看样子有人要来看你了。”莫文钧站起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谢回一皱了皱眉：“今天很谢谢你，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跟我来往了。”

莫文钧看着他为难的表情，上前两步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回一睫毛闪了闪，偏头躲开了。

莫文钧笑了一下：“还真是我哥，搅得一塌糊涂。”

谢回一没回话，想默认了。

莫文钧口中的那个表哥是在医院工作的，跟他同一所大学毕业，比他大两届，临近毕业那年追求过他。

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心思谈恋爱，女的都不想，他妈的还半路杀出来一个男的，最后闹得两个人都难堪。

房门突然被很用力地推开了，莫文钧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谢回一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阴沉的韩自琛。

韩自琛脸上毫无波澜，就那样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

谢回一拍了拍莫文钧的胳膊：“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莫文钧朝他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韩自琛沉着脸关上了门，谢回一也不再看他，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零点。

他其实挺想跟人说句元旦快乐，但现在在场的只有韩自琛，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韩自琛几步就到了床边，撑着床死死地盯着他：“刚刚那是谁？”

他见到谢回一的这短短一两分钟内，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家的时候他本想等谢回一下来吃饭，最后被一个紧急会议临时叫走了，开完会给谢回一打电话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直到苏行告诉他在医院见到了谢回一他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见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谢回一的脸烧得很红，他实在没功夫说那么多：“朋友。”

韩自琛突然恶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除我以外，不允许你身边出现其他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