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陈璧醒时, 屋子里暗成一片, 瞧情形已经是夜里, 却不知是什么时辰。

    她稍稍一动，身下便有阵阵异样，登时僵在了那儿。

    此时，屋里冷不丁响起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醒了？”

    她吓了一跳, 这才发觉暗光间仿佛有个高大的影子立在榻前。

    “将军？”

    “嗯。”

    陈璧有些疑惑：“怎么不点灯？”

    她方才睡着时，他该不会一直都这样无声息地坐在黑暗里罢？

    周锦堂不答她的话，只道：“刚刚薛翰来了，现下人还在前头。”

    陈璧一愣。

    周锦堂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有事要找你, 就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了。”

    陈璧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神情, 只觉得他似乎有些古怪：“什么事？”

    周锦堂突然站了起来，衣袍拂动的声音吓得她略微后缩。他的气息一下子压过来, 将她整个人罩住。

    陈璧给他牢牢抱在怀里，心里有些不安：“将军, 这是怎么了？”

    周锦堂不吭声，却把她搂得更紧。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任由他搂着自己, 没有说话。

    屋里漆黑一片，四下静静的，唯有两个人微微的呼吸声。

    周锦堂：“他告诉了我……你当初被掉包出狱后，给……”

    陈璧心头一沉, 整个人都有些发冷。

    周锦堂察觉到她的僵硬，心知薛翰所言恐怕没有假，伸手轻按住她后脑：“薛翰带了个人过来，要给你赔罪。”

    她紧紧贴着他，身子微微发颤：“我……我不想见。”

    周锦堂硬声道：“好，不见就不见，我这就让人轰他们出去！”

    他作势要起来，她却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陈璧闷声道：“将军不嫌我……”

    “你可小心你这张嘴，要是说出什么混账话出来，看我不好生修理你。”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还带了几分威胁的语气。

    陈璧顿了片刻，在黑暗中缓缓一笑：“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陈璧低低道：“我……还是想去见一见他们。”

    *

    薛翰是近黄昏时带人来的，他带着到将军府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曹双儿。曹家逼.宫事败，阖府遭累，曹双儿和几个姐妹一道沦落进了教坊司，是薛翰暗中使人帮忙，多方周旋，才将她救了出来。

    她如今在平阳侯府里当奴婢，虽然是奴婢，但薛翰总归是顾及她的体面，没有真让她奴颜婢膝，奴婢不过是个名头，平素在薛翰院里也能算是半个小姐了。

    今日薛翰突然说要带她出府，没说是为什么。曹双儿心里原本还有些高兴，以为他是带自己出来游玩，等下了马车才知道是将军府，两人在厅堂等了片刻，薛翰便先进去与那周锦堂会面。不知说了些什么，出来时薛翰的脸色很不好看，而且不愿看她一眼。

    如此一来，曹双儿心里更为不安，不知此行到将军府到底是为什么。

    之后，他们二人竟救一直等在堂内，也没有下人出来招待。薛翰站着，她这奴婢的身份，便也只好站着，等了足有两个多时辰，脚都有些麻了。可薛翰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脸色更是冷淡，也不知到底带着她在等什么人。

    忐忑间，堂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两人相携而出。

    男子俊朗高大，英挺非凡，正是定远将军周锦堂。而在他身旁的女子……

    曹双儿瞪大了双眼，几乎不

能信自己眼前所见。

    缓缓走出的女子，头梳水云髻，戴青玉花簪，一身湖绿色纱裙。乌发如云，妙目似水，双唇不点而朱，秀美曼丽，如三月春花，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却没有丝毫轻浮妖媚，反倒清丽出尘，娴静动人。

    “怎么是你！”曹双儿直接叫出了声。

    薛翰两眼望着陈璧，神色已痴：“师妹……”

    曹双儿露出惊恐不已的神情，趔趄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璧看到曹双儿，见她如今虽然比从前瘦些，气色却仍然不错，可见薛翰救下她后待她不薄。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我。”陈璧道。

    曹双儿扯住薛翰：“表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不是已经……”

    她躲在薛翰身后，几乎不敢去看陈璧的脸。

    薛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手往后拽住她，强硬地将人扯到了前面：“双儿，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我都知道，现在，我要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曹双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疯了么？”

    薛翰望着她不说话。

    曹双儿的脸色惨白，挣扎着要逃，却给他牢牢攥着，不能逃开。

    此时，周锦堂霍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咣当一声搁在了桌案上。

    曹双儿对上他的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她缓缓地转过目光，逼迫自己看向陈璧，神色千变万化。

    陈璧静静地看着她：“是你害得我，对不对？”

    曹双儿嘴唇哆嗦：“你是人……还是鬼？”

    她不明白，薛翰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更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她只想逃。

    陈璧走到她跟前，曹双儿便吓得往后跌，薛翰抵住她，不许她后退半步。

    陈璧抬手，按在她肩头，过了许久，在她惊恐万分的目光里柔声道：“我是人还是鬼，你感觉不到么？”

    曹双儿脸色发怔：“为什么……你为什么会……”

    周锦堂：“是谁告诉你有人要掉包犯人？”

    曹双儿抿着嘴，扭头去看薛翰，却见薛翰直直望着不远处的另外一人，心口不由一阵阵地发冷。

    在她犹豫的片刻，周锦堂的目光已经完全阴寒了下来。

    曹双儿毕竟是弱女子，从前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里见过这样杀伐冷厉的派头，一时间两股战战，几乎不能站直。

    “我说了，是不是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她不傻，薛翰把她带来，分明就是不管她的死活了。她不能依靠他，唯有依靠自己。

    周锦堂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手摸着刀头上的圆玛瑙：“你试试？”

    曹双儿：“你、你们不能这样……”

    周锦堂突然起身。

    曹双儿脸色大变：“我说……我说！”

    周锦堂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走上前将陈璧牵回去坐下。

    曹双儿看着这一幕，眼皮一跳。

    周锦堂一个字都懒得与她说，只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口。

    曹双儿瞧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的薛翰，捏紧了手，低低道：“是……江明雪，她那时候还是江家的小姐，私底下与我有几分交情，是她告诉我有人要救你出来……以江家的势力，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并不难，而且她告诉了我她想要你死的缘由，我立马就信了她。”

    陈璧身子一紧：“什么缘由？”

    曹双儿呵地一笑：“咱们大齐朝的皇后娘娘，早就有
心上人了，那个心上人竟然会是李云楼……她告诉我，李云楼总是在看一幅画像，而那幅画像上的人，同你一模一样。你可真是厉害，能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你。”

    曹双儿扫了一眼周锦堂，又看向陈璧，缓缓笑了：“那一夜……一定不好过罢。”

    薛翰大怒：“你住嘴！”

    曹双儿倏然扭头看向他，薛翰被她眼底的愤恨和怨毒刺伤，声音一噎。

    周锦堂两手抱胸：“恐怕也没有曹二小姐在教坊司的日子难过。”

    曹双儿身子一抖，面孔有瞬间的扭曲。

    周锦堂还要开口，陈璧却牵住他的手，轻轻地握了握。他一顿，顺势将她的手整个都攥进了掌心。

    这一幕落尽曹双儿眼里，几乎让她的心滴血：“凭什么……凭什么你就……”

    陈璧看向薛翰：“世子爷，你说你是带她来赔罪的？”

    薛翰一怔，随即点头。

    曹双儿睁大眼，猛然握紧了拳头。

    陈璧垂眸摇了摇头：“你还是带人回去罢，我受不起。”

    她说完，就起身，转而往里。

    薛翰有些呆住，举步向前，却见周锦堂冷冷一眼扫了过来，登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