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香水百合的味道飘过，艾菲切松饼的手一顿, 眼角的余光瞥见里奥手中捧着一大束白百合和白玫瑰向外走去。

    艾菲又扫了眼身边某人, 他今天一身黑色西服, 连领带、袖口都是黑色的，装饰物也少得可怜。

    今天是休息日他却照常正装, 不仅是正装还素净得很, 不仅素净还异常沉默, 连早安吻都心事重重的，让艾菲觉出十二分不正常。

    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艾菲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莱茵放下咖啡杯, 漂亮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淡淡回了一句：“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我准备去扫墓。”

    “我和你一起。”艾菲站了起来, 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撑着桌子, 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到莱茵身边。

    她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 只是走路速度很慢, 也走不远。

    好看的手覆上艾菲撑在桌子上的手掌，莱茵垂眸, “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关于莱茵父母的事情，艾菲似有耳闻, 虽然只是捕风捉影并不具体，但也可以想见那不是愉快的事。

    但艾菲想要知道，她不会为提起那些悲伤的事道歉，艾菲知道莱茵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不愉快, 他只是体贴地没有在她面前提起罢了。

    “那我更要和你一起。”艾菲反手回握他修长的手，“我也想更了解你，只有你一个人什么都知道可不公平。”

    不论好的、坏的，她想和他一起。

    如果他只是莱茵，艾菲或许不会去碰触那些他不愿对人提起的往事。

    但他不只是莱茵，他还是夜倾，艾菲便觉得……她应该知道。

    艾菲更知道，他不会拒绝。

    莱茵盯着被她握在掌中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笑了。

    像揉碎了日光的湖面，波光粼粼灿烂得晃眼。

    艾菲被他晃得晕乎乎的，直到两分钟后，艾菲看见出现在她面前的老朋友，嘴角忍不住抽搐。

    刚分开两天，她又和老朋友见面了。

    莱茵推着轮椅见她愣愣的，不由挑眉，“坐上来吧，那里有些远，下来后也没有歇脚的地方，你现在不能站太久。”

    艾菲：“……”

    她能怎么办？艾菲只得抱着拐杖，乖乖坐进轮椅里去。

    进了悬浮车，艾菲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莱茵，他一路无言，怀里捧着一大束白百合和白玫瑰，一手握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水百合的味道让艾菲频频皱鼻。

    这种味道对联邦的alpha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莱茵按下通风键，艾菲立时感觉好了许多，大大舒了口气。

    “母亲喜欢百合花。”莱茵指尖碰了碰洁白的花瓣，指尖颜色比白色的花瓣更莹润。

    “人工合成omega信息素是母亲的作品，至今仍没有找到更好的合成方式。”在悬浮车停下时，莱茵冷不丁扔下一枚炸弹。

    艾菲张了张嘴，从来没有听说过！！

    莱茵将花束放进艾菲怀里，自己先下车把轮椅放好，又俯身探进车厢里将艾菲抱了出来。

    艾菲现在倒是可以自己下车了，可是她还走不稳，时不时就要扶一下身边的东西，如果她自己下来走，怀里的花就得遭殃。

    怕把怀里的花弄残了，艾菲根本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让莱茵抱她下来。

    莱茵的母亲没有葬在兰欧斯特家的陵园里，一座坟墓孤零零地立在海边的断崖之上，坐拥整片蔚蓝的大海。

    看得出断崖一直被人仔

细地维护，茵茵绿草间缀着各色小花，白色的海鸟筑巢在崖壁上，不时拍打着翅膀盘旋在崖畔，犹如墓碑的守陵人。

    海风过处，草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响声，合着香水百合的味道钻入鼻腔，让艾菲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莱茵拿起艾菲怀中的花束，把它放在墓碑前。

    洁白的墓碑上，女人容貌消瘦清丽，莱茵的轮廓隐隐有她的影子，只是莱茵的容貌比照片上的人更精致。

    “母亲喜欢海，喜欢海鸟，喜欢绿草和小花，她不想与父亲葬在一起，也不希望在她的墓碑上刻下兰欧斯特。所以我把她葬在了这里。”

    “我的母亲是出生在平凡人家的omega，精神力和体力却异常优异。她仅仅凭借联邦提供的基础教育就考入了联邦星际大学医药系，入学后她的成绩也异常优异。”莱茵手指擦过墓碑，确认没有灰尘才收回手。

    艾菲愣愣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简.特纳。

    据艾菲所知，简.特纳或者简.兰欧斯特在学界没有留下姓名，如果真如莱茵所说她就是人工合成omega信息素的发明者，艾菲不可能没有听过简.特纳这个名字。

    可莱茵不会骗她。

    “母亲是联邦星际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我的父亲则是兰欧斯特家的纨绔。父亲虽然是兰欧斯特家最年长的alpha，兴趣却不在药剂学上，玩弄omega和beta才是他的专长。”

    艾菲张了张嘴，第一次听莱茵评价他的亲人。

    十分犀利。

    “兰欧斯特家族以医药为基业，家族掌舵人多半是行内人。父亲虽然纨绔了些，毕竟是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的，他很明白自己的优势，也很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父亲相貌英俊又是世家公子，只要殷勤些就能轻易捕获年轻的omega，在联邦星际大学，父亲招惹了不少花花草草，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

    “在那个年代，omega一旦被标记就是永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我母亲的幸运之处在于……她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凭借几项研究成果，她坐稳了兰欧斯特夫人的宝座。至于发明者的荣誉，在父亲的要求下母亲全都贡献给了兰欧斯特家族。这就是你没有听过她的名字的原因。”

    艾菲：“……”

    莱茵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继续说道：“但她的不幸也源于她的头脑，如果她没那么聪慧，或许她可以过上平凡日子，不至于被我的父亲盯上。”

    艾菲慢慢起身，走到他身边。

    “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年轻的时候经验不足，资金更是有限，有时候为了明晰药剂作用，明知道有风险也不得不先在自己身上实验。等到婚后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被药剂侵蚀得难以孕育子嗣，不得不细心调理。可如果她年轻时没有那股子狠劲儿，也不可能考入联邦星际大学。”莱茵低声说道。

    艾菲深以为然，联邦星际大学的研究性专业不是联考分数高就能进的，在专业领域小有成绩的年轻一代才能进入研究性专业学习。

    只这一句小有成绩，就不知要有多少钱财投进去。普通人家买不起成套实验器材，多半选择租用设备，价格虽然比直接购买便宜了不少，但对普通家庭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莱茵的母亲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联邦星际大学医药系，的确有过人之处。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母亲已经知道父亲的纨绔脾性，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如此下去结局难料，便率先动了手。母亲暗中给父亲下了药，倒不致命，他仍旧可以花天酒地，只是难有alpha子嗣罢了。如此母亲的地位就稳固了。”

    莱茵抬头，看向艾菲：我的
母亲大概从没有打从心底里爱过我的父亲，她只是一时被贵族公子英俊的外貌和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想要醒悟的时候却被标记束缚住了。她既恨变心的父亲，也恨被标记影响只能爱父亲，离不开他的自己。母亲生下我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在我还未出生之前，母亲已经开始研究信息素清洗剂。她做了很多基础性工作，否则我也无法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发明信息素清洗剂。可惜她不想死后被人提起，因为提起她时总免不了提到兰欧斯特。”

    见她愣愣的，莱茵站起来。

    母亲疯狂而又撕裂的哀泣犹在耳中。

    母亲怒吼：“标记是上天对omega的诅咒。”

    母亲告诫他：“在拥有摆脱标记的手段之前，永远也不要被alpha标记，那只会让他失去自我。”

    可她终究是简.特纳，并非一味哀泣。

    母亲也曾鼓励他：“omega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母亲还曾经安慰他：“不要因为我的失败就放弃希望，爱情让人快乐，它仍然值得追求，只是不要被它困住。”

    因为母亲的鼓励和安慰，才让他拥有追求爱情的勇气。

    “父亲很少在家，对他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供他花天酒地挥霍就够了。这是他娶母亲的唯一理由。我是被母亲带大的，虽然小时候我也接受omega传统教育，但因为知道父亲不会有alpha子嗣，母亲一直暗暗把我当继承人培养。在163岁的时候，母亲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她在死前……带走了我的父亲。”莱茵淡淡地说，像在谈论天气，显然父亲在他心中并不重要。

    “……她很爱你。”艾菲握住他的手。莱茵的母亲为莱茵除掉了最后的束缚，如果莱茵的父亲还在，莱茵不可能活得那么精彩，或许他会早早嫁人。

    “是。”莱茵弯唇，温柔中略带哀伤，“我是母亲最爱的孩子，她教给我她知道的一切。”

    艾菲走到简.特纳墓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带给我最爱的莱茵。”

    莱茵纯黑的眸子含笑，在心底默默地说：“妈妈，这是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