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常掌柜试探的问道, “芸香姑娘来店里是有什么事吗？”

    芸香没有接茬, 而且转身向林染介绍道, “小姐, 这位就是常掌柜, 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他, 他是最了解店铺情况的。”

    常掌柜一拍脑袋, 好似这才恍然大悟，神态夸张的道, “小姐？莫不是这位就是林小姐，你看我真是瞎了眼，连自家人都没有认出来, 不知道您过来是有什么指示？”说完他又朝着周围的店员挥挥手, 大声说道，“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集合了。”

    林染见他这么兴师动众，那些客人都好奇的望了过来，连忙出手制止道, “我就是随便逛逛，还是让他们先忙吧，不用在意我。”

    常掌柜点头应道，“诶，好的好的。”

    一行人来到楼上的阁间里，林染坐在一张黄花梨靠背椅上，身前就是一张桌案，她抬头对着桌子前面的人说道, “店里的账簿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常掌柜心里猛的一跳，脸上却是一副不太明白的表情，“账簿？前些日子不是已经递交过了吗？往常都是半年才审查一次的。”

    他一说完，旁边的芸香就忍不住开口了，虽然她也不懂小姐为什么要做多此一举，可身为最得力的下人，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她还是把控的很好的。

    “常掌柜，我们小姐是店铺的主人，她想要什么什么察看就什么时候察看，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您就别那么多废话了。”

    “我这就让人去拿来。”常掌柜不敢再多嘴，朝着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也就是他的徒弟得到他的吩咐以后，脚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门。

    在这空隙的时间里，林染把双手放在扶手两侧向后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呡了一口。

    茶盖碰到杯沿的清脆碰撞声在寂静的小隔间里分外响亮，每“铛”一声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

    沉默的氛围总是让人格外紧张，特别是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

    常掌柜有种自己被剥开皮毫无遮拦的被人看透一样，他的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好端端的这位大小姐怎么有兴趣过来店里，还特地点明要察看账簿。

    林染看了他一眼，出声说道，“常掌柜怎么不坐？别太拘谨都随意些，你跟在父亲身边那么多年，也算是我们林家的老人了。”

    常掌柜还弄不清楚她的态度，一脸谦逊的道，“不敢当不敢当。”

    林染笑了笑，好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你跟府里的常管家还有些亲戚关系？这倒是挺巧的。”

    听到这个问题，常掌柜心里有些不安，他小心的组织着句子，缓缓说道，“是有些关系，不过都是远房亲戚，早就出了五服，也算不上太熟。”

    “哦。”林染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接着又沉默了，室内恢复了安静。几分钟的时间好像过了有一年那么久。房门再次被打开以后，流进来的空气仿佛都格外新鲜。

    伙计抱着一叠厚厚的册子匆匆的走进来，他走到常掌柜身边，语气还有些喘的道，“掌柜的，账簿拿来了。”

    常掌柜接过簿子往前走了几步，弯腰轻轻的放到桌案上，小心的说道，“您要的账簿都在这里了。”

    “嗯。”林染翻开一本低头认真的看着，其实她之前已经大致看过了，如今只不过是摆个样子罢了。

    常掌柜见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其实不怎么紧张了甚至有些想笑，这年头懂看帐的人可不多，他可不信深闺里养大的娇小姐能懂这些，即使她上过学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渐渐有些不

耐烦了，长时间的站立让腿部肌肉都有些酸涩，掌权多年的常掌柜已经是很久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了。

    他忍不住开口说道，“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林染抬起头，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双手按住账簿的一页压成了一条折痕，好似不经意的问道，“今天店铺里的生意看上去不错啊。”

    常掌柜神色镇定，对答如流道，“您大概不太清楚，虽然店铺里看着人流量大，可其实真正会购买的还是少数，成交量也比实际看到的要少些。”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店铺的生意很一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林染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常掌柜接着说道，“咱们店铺做的是高端面料，可如今的形势您也清楚，传统布料的市场不大如前，那些夫人小姐跟着潮流都转而喜欢洋人的东西，销售量是逐年递减，店铺能支撑到今天也实属不易……”

    越听林染的眉头皱的就越紧，刚才她大致逛了一圈，对柜台架子上的布料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往常对土布洋布的划分，是以是否为机器生产为依据的，当年洋布刚进入国内市场，因为是由机器制造物美价廉，做工精良，布料细腻柔软，染色均匀鲜艳，这才对国内的纺织市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可这是相对而言的，在大部分地区人们还是习惯用土布。更何况她们林家的土布跟普通店铺的又不太一样，那些土布手工纺织做工粗糙，可她们布庄的却是以高端丝绸布料为主，跟寻常的粗布根本不能比较，再加上有专门的老裁缝进行成衣定制，还是很受上流社会欢迎的。

    常掌柜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其实仔细一想，那绝对是忽悠那些不懂行的人。起码布庄觉得不会像他口中那样这么惨淡。

    林染拿起一支钢笔在手上转动着，沉吟片刻，说道，“所以照你这么说，店铺赚不了什么钱？”

    常掌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道，“是的，盈利确实没有旁边那家佯装店铺大。”说完他顿了顿，觉得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太妥，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凭着咱们林家的招牌，基本的运营还是能支撑下去的。”

    林染把钢笔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因为用力过度，笔顺着桌面滚动了起来，“啪嗒”一声摔倒了地板上，“尸体”四分五裂。

    她沉声道，“既然不能赚钱，那店铺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她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惊，别说店里的工作人员了，就连芸香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到，之前可没有任何预兆。

    不对，好像是有点奇怪。想到小姐前些日子对店铺的过于关心，芸香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明白。

    她是只在心里惊讶，可其他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把情绪表现在了脸上，毕竟关系着自己的饭碗，能不紧张嘛。

    常掌柜头上的汗都出来了，眼前这位姑奶奶不按常理出牌，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脑袋快速的转动了起来，嘴里急忙回道，“您大概是理解错了我的话，店铺盈利还是有的，只不过要比往年少些，咱们布庄跟寻常布料店相比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刚才他是习惯性的哭穷，因为一些私心，不想让人觉得布庄的生意太好。以前店铺还归林父管的时候，因为他们铺子在林家的产业中没有太起眼，再加上他也是跟随林父多年的老人了，即便这些年业绩下滑，一次比一次跌落，可在还能正常盈利的情况下，也没有人会动他的位置。

    可如今，眼前这位主儿明显不在乎这些。在性子还摸不透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往哪方面使劲。

    林染从靠背上直起身，双手交叉放在
桌面上，面无表情的道，“司前路的地理位置怎样你比我清楚，占据了这么好的地段你却跟我说盈利就比寻常店铺多些？这有可比性吗？双方的投入资金都无法放在一个平面上比较。

    就算放着这层楼不营业直接出租出去，每年的租金都有多少，你再看看你账簿里的记录！”

    她的手重重的点在纸张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常掌柜点头哈腰道，“您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会把店铺的业绩给提上来的。”说着他又开始打起了感情牌，“店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他们的努力程度相信您也是有目共睹的，要是店铺关门了，那对几个家庭都是毁灭者的打击啊。”

    “我看不用那么麻烦了。”林染淡淡的说了一句。

    听到她这么说，常掌柜此时是真的有些心慌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大小姐是要来树威信的，可如今瞧她这神色，怕是有备而来。

    果然，他的想法才刚刚升起，那边就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那句话里的意思让他如遭雷劈。

    “店铺是不会关的，不过我会让更有经验的人来管理的，而且依我看，这账簿也该让专业人士来合计合计了。”林染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可其中的话却宛如在平地里投放了一枚□□，轰的一声在人群里炸裂开来。

    常掌柜到底有两把刷子，他虽然心里慌乱，可还是迅速的想好了对策，声泪俱下的说道，“我跟随您父亲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说您刚接管店铺想树立自己的威信，可拿我这老骨头开刀，是否太不地道了？”

    他说的还真没错，林染有自己的打算想要重整店铺，确实有要杀鸡儆猴的意思。要是以前，她可能还真不敢随便从店里的老人下手，可如今嘛，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账簿，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

    杀的就是你！

    </li>

    </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