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乃猫咪猫是也

    一卷白绫被扔到了蒋皇后的脚边，跟着一杯毒酒泼在了蒋皇后的头上, 从她的发丝上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伏地却并未痛哭的蒋皇后为此微微一动, 总算从失神中清醒了过来。

    “陛、陛下……”

    没错, 此时站在她面前，将白绫扔到她脚边还用毒酒泼了她的人正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是他结发十几年的丈夫。

    “贱婢，昔日.你害我仙儿！不光让她被宫女谋害！还让她为我生下的一儿一女都被烧死在凤鸣宫中！今日我总算能为仙儿、能为我儿报仇！”

    李淳怒发冲冠, 末了还用穿着明黄色锦靴的脚一脚将蒋皇后踢翻在地。

    蒋皇后打从出生便是闺中娇女, 她今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皇家游猎用的围场。李淳这一脚过来, 她顿时腹痛如火烧，内脏也像全翻了个跟头。

    然而蒋皇后一滴眼泪都没有。她只是缓缓撑起身体，发出了惨笑：“……是啊。我当年怎么那么傻，居然以为除掉她就能万事大吉。我可真是后悔，后悔——”

    满是怨怒愤恨与悲戚的美眸冰冷地望向李淳，蒋皇后冷笑：“我三年前该杀的人不是仙妃！而是你！是你李淳！”

    “我早该想到即便没有仙妃，你也会用别的妃嫔令我难堪！我也该想到仙妃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我迟早也得像她一般死在你个恶毒的伪君子手上！我更该想到像你这样的薄情男人嘴上说着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实际你最喜欢的还是自己！我蒋明珠今生今世最错就是爱错了人信错了人杀错了人——！”

    蒋皇后语速奇快, 比蒋皇后的语速更快的是她从袖中拔出短剑的动作。

    看见了那寒光耀耀的匕首，李淳张嘴就喊：“来人啊！快护驾！！”

    三、五名护卫闻声冲进殿中, 蒋皇后身后更是冲出一老嬷直接抄起地上那卷白绫, 双手一套勒住了蒋皇后的脖子。

    蒋皇后被勒的喘不过气来，手中匕首只来得及划破李淳一段衣袖就锵然落地。李淳惊魂未定地瞪着蒋皇后，这个曾经高贵美.艳而矜持骄傲的女人此时看在他眼里就和索命女鬼一般。

    蒋皇后宫中的老嬷是李淳安排在她身边的暗桩之一, 这种练家子处理惯了皇室的腌臜事，在杀人一事上从不拖泥带水。三年前蒋皇后就是派这老嬷手下的宫女混进凤鸣宫里，对仙贵妃下了杀.手。如今蒋皇后自个儿的脖子被系上了白绫，才头一回知道为自己训练心腹的竟是李淳的人。

    “告诉外头，罪太子谋反不成已被诛杀。妖后蒋氏与罪太子联手谋害朕不成，还被朕查出三年前她谋害仙贵妃的恶毒行径。今日妖后趁宫人不备自尽于朝霞宫。太后自认监督后宫不利，自请到白妙寺出家。朕已允许太后剃度。”

    “是！”

    护卫领命而去，李淳站在宫室之中，看着蒋皇后被悬挂于梁上、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尸体。他本想悼念一下自己的结发妻子，却发现蒋皇后裙下有一股黄汤正淅淅沥沥的落下。

    难掩嫌恶地遮住自己的口鼻，交待老嬷好生看惯蒋氏的尸体之后，李淳离开了朝霞宫。

    三年前捂死仙贵妃的是皇后的人，在凤鸣宫各处倒油放火的是太后的人。李淳则是把皇后和太后的人送进了自己的凤鸣宫中，又让怀孕的仙贵妃住进了凤鸣宫。

    李淳想除掉仙贵妃是因为他怕。等仙贵妃于安贞公主还有那来不及取名的皇子一同死去，李淳又开始想念绝色倾城.的仙贵妃。在他看来，实际动手杀害仙贵妃的人是皇后和太后的人，他不过是被皇后和太后操纵利用了。他是没有罪过的。

    尔后夏国又是天狗食日，又是地动

    山摇，种种天灾**都直指他无德无道，于是李淳又怕了。

    这三年来，李淳一看见蒋皇后就会想起仙贵妃是被蒋皇后的人捂死的。蒋皇后原以为自己和李淳有了共同的秘密，那个狐媚子仙贵妃也已经死了，皇帝今后非但会与她和好，更会明白只有她才会永远站在他身边，与他共享这个天下。可现实是李淳看见她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厌恶，这让蒋皇后意识到皇帝李淳之前对她好不过是想借着她和太后的手拔掉仙贵妃这心中刺。仙贵妃死了，她这皇后也就没有用了。

    若是普通夫妻，情变过后顶多也就是“相敬如冰”。天家情变，那便是生死之劫。

    李淳要拿蒋皇后和太后开刀，横竖蒋家势力太大、太后曾经只手遮天，两者他都看不惯。蒋皇后、蒋家与太子察觉到了李淳的动向，便打算先下手为强。结果太子走了李淳当年的老路，因为太过年轻、因为棋差一招、因为自己的母亲，直接输在了李淳的手上。

    ——蒋皇后到底是个母亲。她与太子起事并不想连累自己另外三个孩子。李皓和李笑数年前就闹着想要出宫去玩儿。这次她破天荒的允了，说是受不了这两小的磨人。还派次子李复前去保护弟弟妹妹。

    三兄妹不疑有他，只是略略遗憾自己的长兄、也就是太子身负国事不能轻易出京，否则四兄妹一道沿途玩耍，岂不快哉？李淳却是因为蒋皇后这番布置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太子与蒋皇后就要起事了。

    一盘棋，蒋皇后与太子还未落子就被人预读了二十步之后的动向。落子之后不过百步就已经是山穷水尽被李淳命人围剿了个干净。

    皇后不愿李复、李皓、李笑三兄妹卷入京中是非，命护卫不许向李复三兄妹说起京中变化。此点正中李淳心意，李淳便让自己的暗桩混在护送三兄妹出京的护卫之中，完全掐断三兄妹各自的消息来源。

    李笑是女儿身，没有自己的幕僚。李皓太过年轻，脾气又太过蠢直，手下的人几乎都是油嘴滑舌却没几两干货的绣花枕头。李复虽有自己的幕僚，却因不想被太子大哥猜忌所以主动在离京前将自己的幕僚托付给了太子。

    三兄妹一路向南，竟是完全不知京中局势变化，更不知自己的行踪已完全被他人掌握。

    太子死。蒋皇后死。蒋家作为罪族满门抄斩，其九族也被流放。太后明面上出家，实则就是被□□在白妙寺中等死。李淳最后要做的就是不让蒋皇后和太子这一派“野草”春风吹又生。

    亲眼看着妹妹被一刀两断，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的李皓在二哥李复的掩护之下仓惶逃窜。拿着火把的追兵到处都是，哪里都有被人点燃的羽箭向他和二哥射来。李皓明明身处火海之中，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冷。

    顾凌霄嗅到了风中焦味。这味道她熟悉，是人身上的布料与人的皮肉被烧焦后发出的臭味。抖动着耳朵倾听着远处的厮杀，顾凌霄眼前浮现出了那像是傲慢被捏成.人形的三兄妹。

    【母亲，】

    青烛的呼唤让顾凌霄收回了探远的五感。

    【你为什么带我来找曹家人？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曹家的内情？】

    鲜少冷面待人的小少年此刻冷了脸，清俊的面庞上有种过于早熟的睿智。然而他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年龄。属于少年人的冲动与愤怒在青烛的眼中翻滚，顾凌霄能感觉到他的怨与他的怒。

    顾凌霄知道青烛一定想岔了。

    【你是想要告诉我“不要去复仇”吗？】

    【“我们这一走，对那人就是最好的报复。”……是这样吗？】

    青烛所重复的正是曹二说过的话。

    顾凌
霄微微失笑。青烛的咄

    咄逼人不光没有让她生气，反而更让她有种老母亲发觉自家儿子已经到了青春期的感觉。

    敏.感，脆弱，却最害怕被人看出自己如此脆弱，也不肯承认自己是脆弱的。因为厌恶自身的脆弱与无力，所以用最尖利的爪子与牙齿去威吓身边最亲的人。这样的青烛就像炸毛的小猫……不，小狗，让顾凌霄说不出的怜爱。

    顾凌霄看透了青烛，青烛却看不透顾凌霄。沉默之中他先是想问顾凌霄是不是自己说中了，所以顾凌霄无话可说，沉默就等于默认。可是顾凌霄那毛茸茸的脸上看不出被人拆穿的尴尬狼狈，也看不出对他的内疚愧疚。倒是顾凌霄的尾巴在身后不断地左摇右摆，仿佛在无声的问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回答我！母亲！】

    顾凌霄放下了尾巴。她在青烛的面前用尾巴圈起四肢，站姿优雅且娴静。

    【那么青烛，你是想报仇还是不想报仇呢？】

    青烛气急：【不要拿问题来敷衍我！】

    【同样的话我也可以对你说。青烛，你想好了吗？你是要报仇，还是不打算报仇？】

    【杀了你生母与你亲姐姐的人是你生父，你是要为你生母还有姐姐报仇，杀了你的生父，还是放过你的生父，因为：“你的离开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我——】

    青烛语塞，不由得咬紧牙关。他以前就知道自己认作母亲的白猫能言善语，此刻却由衷恨顾凌霄为何连问问题都能让自己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