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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把儿女对调了

作者:古钴 字数:14714 更新:2022-04-13 19:58:48

    顾凌霄被师祖扔去穿越了。还不满七岁的田桂花连草鞋都没有一双就被人牙子像赶牲口一样带离了自己的家乡, 一边要赶路, 一边还要服侍人牙子。郊外都是会吃人的野狼野狗, 有的地方甚至有老虎,七岁的田桂花听着狼群远远的吠叫连觉都睡不好。

    她以为自己迟早会和有的孩子一样死在路上,没料到经过武定村时被秋家人买了下来。

    秋家家贫, 生了三个孩子还全都是男孩儿。老大铁柱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他的心上人还是镇上秀才家的闺女。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攀亲秀才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秀才要想继续考举人还得有钱财的支撑, 这便向秋家要了极高的聘礼。

    秋家两口子不敢让大儿子放弃秀才闺女, 因为他们都没想过这一生就生了三个全是儿子, 大儿子作为最先来到的香火被养得极为娇惯, 但凡有一点儿不顺心,就能绝食个三、五天逼着爹娘妥协。

    让大儿子娶秀才闺女让秋家花光了家底, 可秋家还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还小, 能等, 二儿子却已经有十岁了, 再过个三、五年也是要娶媳妇儿的。老俩口愁得不行, 见人牙子带着“货物”在武定村休息, 便买了容貌姣好的田桂花给二儿子铁栓做了童养媳。

    秋家老俩口对田桂花还算不错,起码是让田桂花吃饱了饭穿上了鞋的。田桂花感恩秋家人, 对秋家一家都是尽心尽力。秋铁栓与她是青梅竹马,又是少年夫妻, 两人婚后感情是蜜里调油, 好得令人眼红。

    只是田桂花嫁给秋铁栓的时候到底年纪太小, 第一胎没能留住。之后就一直迟迟不孕,秋家老俩口在世时都没能看到二房孙子孙女的脸。

    等秋家老俩口都没了,秋家大伯和小叔就不断嫌弃“不下蛋”的田桂花。一年、两年田桂花还能忍,三年、四年田桂花着实憋了一肚子的气。好在她总算再度怀孕,还顺利地生下了孩子。

    然而,这却是个不带把的孩子。

    生了柳绿的田桂花没气馁,一年半后又生下了桃红。刚生柳绿桃红时田桂花对女儿们还是很疼爱的,她要一心只想要儿子,柳绿和桃红就该叫“招娣”、“招儿”、“盼弟”、“盼儿”之类的.名字了。

    只是如此一来田桂花免不了又被大伯和小叔时时奚落。秋铁柱和秋铁牛总把“二房要在你身上绝后了”、“你没弄死女胎让女鬼发觉可以投胎到你肚子里,所以你才生不了儿子!”的鬼话挂在嘴边,田桂花听多了这些鬼话,竟也开始看女儿们不顺眼了。

    最雪上加霜的是秋铁栓在外送货时遇上了大暴雨,脚下一滑便摔进了山沟里。等他被人找到,人已经被野狗啃得没了全尸。

    秋铁栓是横死,因为不吉利甚至不被允许葬入族墓。田桂花哪里受得了这种打击?听到秋铁栓的死讯当即就晕厥了过去,被大夫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又有孕了。

    这次田桂花生下的孩子正是秋宝山。

    和两个酷似其母的姐姐不同,秋宝山一看就是秋家人的长相。特别鼻子下巴那一块,活脱脱是第二个秋铁栓。田桂花笃信鬼神之说,认定秋宝山的出生一定是秋铁栓显灵,自此就像着了魔一样宠着家里这个独小子。就是“百里闻香”的秘方都没传给迟早会嫁进别人家的女儿们,就等着传给小儿子。

    顾凌霄不是田桂花,她对秋家人没有感恩也无敬畏,她也不能感受田桂花经历秋铁栓的死与秋宝山的生时那种过山车式的大喜大悲。在她看来,柳绿桃红和秋宝山既然都是田桂花十月怀胎后身上掉下来的肉,那就应当一视同仁。

    另外田桂花的记忆里有几件事让顾凌霄颇为在意。

    ——秋铁栓真的是一时失足自己

摔死的吗?都说秋铁栓是路遇大雨,脚滑了才摔进山沟里的。可当时秋铁栓已经把货送到了地方,他是在回程时遇上的大雨。

    带着货上路,必须要保证货物不被雨水淹了的商人也未必会在大雨天里走山路,又不是不要命了。秋铁栓性子稳重,当时秋家又无人知晓田桂花已经怀上了身子,秋铁栓没道理等不了几个时辰、一个晚上,非要立刻回到武定村。他的死里透着蹊跷,可惜田桂花没看出来。

    且按照田桂花的记忆,秋铁栓死的时候正是“百里闻香”为二房乃至整个秋家带来极大的声誉与利润的时候。

    当年买卖田桂花的人牙子是个酒鬼,“百里闻香”的基础酿法还是小田桂花从喝醉的人牙子那里听来的。农村里哪里有什么闲粮?糊口都成问题了,更别提拿粮食酿酒。要不是秋家老俩口过世后秋家的财产与田地都被大房和三房瓜分的差不多了,田桂花也不会生出酿酒赚钱的心思来。

    酿造“百里闻香”的粮食全是田桂花夫妻两个一口一口攒下来的。酿酒又不是个能一蹴而就的事情,田桂花夫妻花了好些年、忍着饥饿与嘴馋倾尽了心血才酿出第一坛极致的好酒。田桂花拍开酒坛泥封那天,整个武定村的人都闻见了浓郁的酒香,也因此这酒取名“百里闻香”。

    二房的“百里闻香”先是卖给村人,有村人拿去孝敬了镇上的亲戚,这才渐渐在镇上也有了名气。“百里闻香”的产量不高,价格却是越卖越高,后来秋铁栓就定期给镇上的酒楼去送“百里闻香”。

    那段时光是二房过得最红火的日子。田桂花熬了二十几年才终于过上滋润的生活,不想秋铁栓偏偏这时候出了事。也难怪田桂花会指天咒地,骂这贼老天不给人活路,一颗心也是越来越狭隘。

    秋铁栓死后,给酒楼送“百里闻香”的活计就均摊到了秋铁柱和秋铁牛的身上。这两人私底下跟酒楼抬了“百里闻香”的价格,田桂花不是不知道,却觉得自己一家孤儿寡母总是需要男人来撑起一个家的,也就对大伯和小叔私底下的种种揩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房和三房也不跟二房客气,暗地里揩油还不算,还和二房要“百里闻香”的分成。且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人人都以为“百里闻香”是秋铁栓写的方子,听秋家大伯和小叔说秋家手艺传男不传女,便都默认“百里闻香”的方子只能传给秋家的男人。

    由此看来,若不是秋铁栓出事时田桂花已经怀上了秋宝山,二房的心血直接连锅带灶都得被大房、三房给端走,田桂花会这样偏爱秋宝山或许也不是纯粹地昏了头。

    “桂花,这都闹了一天了,你还不原谅宝山?”

    秋铁柱一脚踏进正堂,脸上的神色在摇曳的火光中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跟在大哥身后的秋铁牛倒是挤出个笑来了,就是这个笑挂在他脸上说不出的猥琐。

    “桂花嫂子就饶了宝山那小子吧,他也知道错了。这毕竟是你们二房的独苗苗,你怎么舍得教训他?”

    顾凌霄耷拉着眼皮没说话,就跟没看见大伯小叔似的。秋铁柱的计划在顾凌霄这里连连受挫,这会儿他又被顾凌霄无视,就跟一壶火油里被扔进个炮仗似的,眼看着就要炸起来了。

    “好你个田桂花!你害了我弟弟不说,还想害我秋家二房唯一的香火么!?要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大雨天还去送货!铁栓没了命,现在你是要宝山也疼死在外边儿么!?”

    柳绿和桃红都被口沫横飞的大伯吓得缩起肩膀躲到了顾凌霄的身后。秋铁柱却是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

    田桂花这女人是个外强中干的耙耳朵,只要把错推在她身上,让她心生愧疚,十有八.九就能让她照着自己的话做。秋铁柱对弟媳的性子再熟悉不过,骂起弟媳来
非但没有一点儿心虚,还越骂越找到了攻击弟媳的窍门。

    “大哥小弟,”

    顾凌霄嘴一张就打断了挑拨母子关系的秋铁柱。

    对待许多人许多事顾凌霄都能一笑了之。师尊说她这种性子可以说是淡,因为她不执著不在意;但也可以说是傲,因为她目空了太多的人与事。

    只是不论顾凌霄的性子究竟是淡还是傲,顾凌霄都不是那种被人欺辱到头上还能不还手的人。

    谁都最好不要惹她,因为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我只想问你们一件事:铁栓死的那天,你们都在哪里?”

    顾凌霄刚睁眼就因为马车的颠簸撞到了几下头,这青盖小车上除了她就只有一个驾车的马夫。那马夫只顾着赶车,根本不理车里的顾凌霄。

    顾凌霄按着隐隐作痛的头爬了起来。她这回的身体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还是个身娇体弱的郡主,名字叫作安乐。

    小安乐的父亲是和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安城王,母亲则是丞相家的嫡幼女。

    丞相家的嫡长女、也就是小安乐的大姨三十年前便已入宫,被先帝封为了贤妃。贤妃虽因容貌普通说不上圣宠不衰,但贤妃深明大义、做事稳重,向来深得先帝的信任倚重。与皇后的关系也亲如姐妹。

    因着贤妃与先帝的这层关系,身为先帝胞弟的安城王从小就与丞相家往来密切,与王妃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如胶似漆。

    先帝仙去之后,贤太妃被今上尊为西宫太后,与今上生母东宫太后分治后宫。可见今上对贤太妃之爱重。

    贤太妃还与先帝育有一子,这位便是敦亲王。敦亲王是镇守边域的大将,虽然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到京城里来一次,但他素来宠爱小安乐这个比他女儿年纪还小的表妹。哪怕人在边关打金人都不忘从战利品里选最耀眼的宝石、最美丽的布匹、最柔软的皮毛、最奢华的金器细工给小安乐送去。

    如此家世,小安乐的身份地位不可说不超然。若是小安乐在京中自称一流贵女,则整个大梁无人敢自称顶流贵女。

    偏偏,这样的小安乐被人指为换了太子的狸猫。因为人证物证俱在,安城王妃当场崩溃。

    原来当初安城王妃刚嫁进王府不足一月就有了身子。然而新婚燕尔的安城王正值壮年,与王妃又是情到浓时。王妃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再行房,还未与新婚妻子缠.绵够的安城王也不好勉强王妃,只能自己忍着。

    见状,王妃的陪嫁里就有人动了心思。等生米煮成熟饭,王妃也没有立场对那爬了安城王床的丫鬟发火,毕竟陪嫁就是这么个作用。

    本就是感情很好的少年夫妻,比起一个记不住面孔的丫鬟来,安城王当然更在意王妃的感受。他见王妃终日郁郁寡欢,深感自己对王妃有所亏欠,便在王妃面前发誓终生不抬侧妃,不养通房外室。小夫妻俩这才和好如初。

    这边安城王与王妃甜甜蜜蜜,那边爬床的陪嫁丫鬟非但没因为肚子里孩子一步登天,反倒是遭了主子厌弃日子愈发难过。

    临近王妃生产的那个月,王府里所有人都围着王妃团团转。而那大着肚子的陪嫁丫鬟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闹了肚子,还是被人给穿了小鞋以至于早产;总之等王妃生下了孩子,王府内恢复了平静,安城王和王妃再想起那丫鬟时,那丫鬟早就撒手人寰了。

    安城王和王妃有了孩子,当然是如珠似宝地疼着、爱着、宠着。尤其是安城王妃,她怀孕时年纪太小,又因丫鬟爬了安城王的床而忧思过重,小安乐出生时非常羸弱。

    此后安城王妃用尽所有办法都没法再生下第二个孩子,御医说恐是生第一胎时亏了身子
,今后是否有子还得看天意。王妃对于再生一子一事已经绝望,所以她把自己所有的母爱还有所有对孩子的冀望都投注在了小郡主的身上。

    小安乐生下来就处于权利的浪尖上,当然是被宠得天上地下,连对着当今天子都敢喊:“堂哥哥!”还曾经爬过这位堂哥哥的大金椅子,要和堂哥哥一起坐。

    堂哥哥不但不气小安乐爬他龙椅,还直夸小安乐聪颖可爱。从此小安乐做什么都没有下人敢说她做错了,安城王和安城王妃倒是会训斥小安乐几句,但这种不痛不痒的训斥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小安乐这调皮捣蛋、招猫逗狗的性子只是被惯得越来越差。

    不过九岁,小安乐已经学会日日打罚下人,以欺负人为乐。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要是这么活到长大,只怕今后死在她手上的人能堆成一座小山。

    安城王妃想管教小安乐,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她整日都为女儿不省心的骄纵性子叹息不已,却又因小安乐是她唯一的血脉而不得不忍受小安乐的胡作非为。

    就在这时候,与安乐一个年纪的九岁少年与老仆找上了门来,声称自己是安城王世子。他出生时遭歹人偷龙转凤,以至于流落在外,安乐这虚凰却是得了郡主之位,鸠占了鹊巢。

    安城王妃从小受的都是“女儿嫁出去就是要为了婆家传宗接代的”教育,她哪里会不想要一个儿子?

    可是造化弄人,她也不能怪老天不长眼对不对?毕竟当年是她自己气坏了自己,害得女儿身体羸弱不说,自己今后也难以受孕。

    不想一过九年,居然有人上门告诉她:她娇宠了九年的女儿竟是那个阴险卑鄙的丫鬟的孩子!而日日夜夜自责于没能为王爷生下一个儿子的她其实已经生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儿子,这个儿子还流落于民间吃了整整九个年头的苦!

    安城王妃差点儿没疯了过去。她第一时间就命人把那丫鬟的尸首挖出来鞭笞。

    若是小安乐这时候乖乖的,安城王与安城王妃多半也还是会念点旧情。可小安乐偏偏没有。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特别小安乐这种从小就活在金殿玉楼里、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孩子。她一见那个清秀男孩儿就本能地知道这是自己的对手,自己的敌人。等再听下人嚼几句舌根,说这男孩儿是来抢她的宠爱,要对她取而代之的,当下就去找了这个男孩儿的麻烦。

    后来的事不用说了,被安城王妃掐着脖子的小安乐直到死都不明白日日宠着自己、把自己泡在蜜罐子里的娘亲怎么就变得如此狰狞,如此恐怖。顾凌霄要是没来,从安城王府驶出去的就不是这么一辆青盖小车,而该是棺材一副了。

    顾凌霄伸了个懒腰,左右扭扭脖子。她这么一动只觉得浑身都扯着疼,掀开宽袍大袖的衣物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磕出了许多的淤青。

    无奈一笑,顾凌霄放下了衣袖。小安乐以前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也难怪身子这般柔弱,光是坐了一会儿车就浑身都是磕碰出来的淤青。要知道这会儿太阳都还没下山,恐怕这青盖小车也就走了不过半日的功夫。

    盘腿打坐,顾凌霄感应了一下小安乐的残魂,又大略检查了一下这具身体的状况和这具身体里的记忆。

    小安乐的残魂已经完全沉睡了,这多半是因为她死前实在是太伤心太伤心,她幼小的灵魂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已经沉睡的小安乐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遗愿,她唯一有执念的只是想知道娘亲为什么不要她了,而这个谜题对顾凌霄来说算不上谜题。

    今后都要做些什么呢?顾凌想了想,决定顺其自然。

    不过首先有一个问题她必须解决,那就是小安乐这具过于柔弱的身体。光是坐马车磕碰一下就能全身淤青,这已
经不是“今后要做什么”的问题,而是“今后还能做点儿什么”的问题。

    豌豆公主是没有前途的,增强体质迫在眉睫。

    入夜之后,青盖小车就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掀帘一看发觉顾凌霄竟然醒了,心里先是一个哆嗦,接着就骂自己怂蛋。

    ——都说龙游浅滩遭虾戏,落毛凤凰不如鸡。这位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凤凰,不过就是只狸猫罢了。

    她要以为她还是什么鬼见愁的小祖宗,今个儿自己就能替王府里那些受了这野鸡欺负的兄弟姐妹收拾她!

    别怪顾凌霄起名土。一丁点儿之乎者也都不懂的田桂花大字不识,她挂着田桂花的人设给小豆儿取这么个名字已经让张沉翳都拍手说她取得妙了。

    “甘美馥郁必定是好酒。好酒乃酒家珍宝,就如小豆儿是你们一家的宝贝。”

    张沉翳不愧是文化人,彩虹屁是出口成章。就连顾凌霄都不知道自己取的.名字还能这样解。倒是桃红激动得满面通红,人也看起来精神了一大截。

    至于小豆儿为什么会姓田,那是因为周大山实在不是个东西,小豆儿是他亲生女儿,他也能让亲生女儿差点儿没命。桃红和柳绿自己姓秋那是随了父,可一说起秋这个姓一家人又忍不住会想起大房和三房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姐弟三人一合计,干脆让小豆儿和顾凌霄姓了。横竖当家的是姓田的母亲,她们比起自称秋家二房来当然更愿意称自己是田家人。

    萧晋凡连日收到蓬莱县主催他回京相看贵女的家书,着实是烦不胜烦,干脆连信都不给蓬莱县主回了。

    蓬莱县主收不到萧晋凡的信,直骂这臭小子在外面心都玩野了,没过几日便收拾了东西,带着自家仆从浩浩荡荡地到了福临镇。

    天家父子与文武百官都听说了锦衣侯去寻美酒惹怒了蓬莱县主的事,众人只当萧晋凡依旧是那个糊涂无脑的小侯爷,在把萧晋凡和蓬莱县主当笑话看之余并未把萧晋凡与蓬莱县主出京之事当成回事。

    这边蓬莱县主一见萧晋凡就气得直往萧晋凡耳朵上拧,浑然不顾秋家正堂里还站着秋家一家以及张沉翳张倚翠父女,半点儿贵妇姿态也无:“跑呀!你再跑呀!我看你这混小子还往哪儿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混小子的婚事!?”

    蓬莱县主正值而立之年,比柳绿桃红还要略长几岁。但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她夫君是镇国公府上的三公子,然而她刚嫁进镇国公府还没怀孕三公子就没了——三公子也是武将,他也折在匈奴人的手上。

    如此情况蓬莱县主是能归家再嫁的,可她不愿。镇国公夫妇想留蓬莱县主在府中,蓬莱县主却不愿公爹婆婆看见她触景伤情。她独自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这座宅子距离镇国公府不远,她随时能去镇国公府探望。

    无子是蓬莱县主今生最大的遗憾,因此她对萧晋凡格外上心。加之前代锦衣侯与匈奴大王同归于尽,对蓬莱县主而言妹夫是替自己报了杀夫之仇。种种因素之下,蓬莱县主这个姨姨比亲妈更像亲妈,对萧家的香火问题也无比看重。

    ——谁让萧晋凡这小侯爷也是武人呢?匈奴一日不死,谁都不知道大齐还会死多少个武将。

    “萧晋凡!你知不知道萧家只剩你一个了?你要是没了,萧家就……!”

    萧晋凡早被姨姨用同样的话念得耳朵长茧。他这么大个人,又是威风八面的侯爷,这会儿被蓬莱县主当众又骂又揪耳朵,难免感觉被下了面子。一时恼怒萧晋凡竟是忘了自己是武人,蓬莱县主只是个柔弱妇人,臂一抬就要掀开蓬莱县主。

    “县主莫怒。”

    抱着小馥郁的顾凌霄笑呵呵地劝了一声,萧晋凡的手
一顿,蓬莱县主也下意识地松开了萧晋凡的耳朵。这对眼看着就要闹僵的姨甥对视一眼,不由得各自尴尬。只是萧晋凡到底端着侯爷的威严,面上不显。

    “老身乃乡野村妇,斗胆插嘴,还请县主恕罪。”

    顾凌霄微微弯腰,朝着蓬莱县主拜了一拜。

    此刻她若是不站出来阻止萧晋凡与蓬莱县主闹翻,萧晋凡便会将蓬莱县主掀翻在地,此后姨甥疏远。

    数年之后萧晋凡要么直接去往边关,要么勉强按照蓬莱县主的意愿娶了一名贵女,在贵女生下孩子后便丢着母子不管去驻守边关,而蓬莱县主则无论如何都会郁郁而终,萧晋凡得到消息后也会追悔莫及,终生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当然,被萧晋凡抛弃在京城.的妻与子下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身只是觉得萧家从来就没有只剩侯爷一人。”

    萧晋凡一怔,飞速抬眼朝着顾凌霄看去。灿烂的阳光里,抱着小馥郁的顾凌霄就和抱子观音一般慈和。她那皱纹层叠的眼皮之下,一双眼睛里有着常人所不及的通透。

    “萧老侯爷与侯夫人虽然已不在多年,但萧家军魂从未灭。而且别说是边关,就是咱们武定村里也没人不知道我们今日能安安稳稳地生活还要多亏锦衣侯打退了匈奴人呢。都说人死如灯灭,可老身想呀,活在千千万万人的心里人就不算是死了。”

    不光是萧晋凡眼底一热,就是一旁候着的乔大听了顾凌霄这话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们这些汉子便是钦佩上一代的锦衣侯,这才追随了萧晋凡这小侯爷。保家卫国的信念一直都在他们心里,只是时间久了,胸中那点炽热的火焰似乎都要熄灭了。倒不想在这种乡下地方,会被这样一个乡野老太唤醒了曾经的初衷。

    “这传宗接代传也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作数的。若是这孩子没教好长歪成了败家子,那完全就是给家里抹黑,又哪里算得上是传了宗,接了代?”

    “难不成还会有人把败坏家门当宝贝想传下去?”

    秋宝山听得脸上一辣,讪讪地低下头来。是他错了,真当自己生下来就已经是替秋家接了代,以后随便找个妇人生个儿子就算传了宗,倒不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传的。

    张倚翠仰起头,只见含笑捻须,默默点头。张沉翳心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田桂花不是什么乡野村妇。虽然她没法很好地表达人活一世与其只留下一群一无所知、一无所成的后代,不如留下自己的神魂心魄。毕竟人会死,意志精神却能星火相传。而点点星火足以燎原!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田桂花参透的是古往今来唯有大贤才能参透的道理。

    蓬莱县主愣愣的:“可我……”

    因为自己无子的遗憾,蓬莱县主一直都想着不能让妹妹的血脉断了。她生怕妹妹断了血脉,日后黄泉下相见,自己无颜面对妹妹。

    “儿孙自有儿孙福,各人各有机缘。县主强求反倒不美。”

    萧晋凡只是感动了一瞬,见蓬莱县主还不肯放弃,他忽然计上心头,唇角勾起个恶劣的笑。笑罢又飞快敛起自己的表情,换上一张十分严肃的脸。

    “姨姨,我一直不愿成亲是因为没有遇见可心之人。天底下多得是美貌的女子,身份高贵的女子,可我想找的是懂我的女子。”

    被外甥用无比认真的神情盯着,蓬莱县主心头一突。她嘴上是骂外甥没有贵女稀罕,可谁不知道即便锦衣侯如此纨绔,整个大齐的贵女们还是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就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都有意无意地向自己透露她愿意给外甥做妾……谁让这混小子生了这么张好脸!

    这会儿外甥松了口,她是不是也该……

 
   “但是姨姨,今日我找到了可心之人,我遇见了懂我的女子。”

    萧晋凡长臂一伸就把顾凌霄揽了过来,正儿八经深情款款地道:“姨姨若是允许,今日我便娶了桂花!”

    ““!!!???””

    柳绿桃红手上的茶盘碗碟纷纷落地。众人头皮发炸,个个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谁要娶谁!?

    “你、你……”

    蓬莱县主掐着帕子结结巴巴,看得萧晋凡心里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这样一来蓬莱县主反倒真当他是紧张,嘴巴开开合合竟是挤不出一个音节。

    被萧晋凡揽在怀里的顾凌霄并没有把萧晋凡的话当一回事。她清楚这位小侯爷就是想逼着蓬莱县主不再插手他的婚事——逼他娶妻是不是?好呀,他又不是不娶,他娶个老太太也是娶啊!

    小馥郁倒是被吓了一跳,嘴一扁就要哭。顾凌霄连忙颠颠怀中的小馥郁,对着她轻轻地哄道:“馥郁不哭,馥郁乖乖……”

    蓬莱县主脑袋一晕,简直有种顾凌霄怀里的小馥郁是萧晋凡孩子的错觉。萧晋凡见状心中一喜,连忙装模作样也帮着哄小馥郁。

    这老妻少夫一家三口的奇葩画面美得人不忍直视,蓬莱县主身子摇晃两下,被婆子扶住这才缓过劲儿来。

    罢了罢了……诚如这老太太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是别逼外甥了。否则以这孩子的倔脾气,指不定真把人家老太掳去成了亲……

    数日后京城中的天家父子都得知了同一个消息。

    “萧晋凡要娶一个乡野老太!?他亲口说要娶的?”

    皇帝和太子都在自己的人面前失态了。两人皆是嘴角直抽抽。

    以前他(们)只当这锦衣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不愿娶妻不想生子。不想这锦衣侯的口味原来如此特殊……

    柳绿在院子里打扫王五留下的血迹,看都没看正卖苦肉计卖得如火如荼的秋宝山。顾凌霄让桃红把张家的铜盆捡了回来,仔仔细细地擦洗干净了。然而王五的脸在铜盆上留下的凹陷有些明显,顾凌霄便又让桃红把盆送去村头铁匠家重新敲敲。

    张倚翠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她本后悔自己怎么没听爹爹的话,明日再来,柳绿却是已经瞧见了她。

    再避是避不过了,张倚翠只能向柳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又被柳绿引着进了秋家的正堂,等着去铁匠那儿的桃红回来。

    秋家的正堂不大,局促地坐在里边儿,张倚翠惴惴不安。她家是来武定村避祸的,因着怕泄露了身份,与武定村的村人接触不多。田桂花这为了维护独儿子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暴躁老太婆名声不大好,张倚翠以往见了都是绕着走的。

    这会儿坐在顶着田桂花刻薄名声的顾凌霄面前,张倚翠很是有些害怕。然而她家教良好,面对再不喜欢的人都能忍耐,这会儿也只是悄悄地揉皱了自己的袖口。

    顾凌霄只看了张倚翠一眼就窥破了天机,犹如找到了拼图中心缺了的那一块儿。

    顾凌霄究竟窥破了何种天机暂且不表,毕竟天道自然,在时机到来之前天机不可泄露,时机到了,事情自会发生。此时只说顾凌霄已经看明白了张倚翠的福祸运道。

    张倚翠身上的运道乃是大吉大凶,吉凶各自掺半。她若是遇祸,那便是家破人亡的灭顶大祸。但此祸若是能避过去,等待着张倚翠的就是凤凰于飞的泼天富贵。

    如此矛盾的大吉大凶很难出现在一个农女身上。且衣饰易改,姿态难变。张倚翠虽然作农女打扮,可她一站一坐一颦一笑之间都流露着高门出身的气质。顾凌霄即便看不见
张倚翠的运道也能看出她的出身非同一般,又因窥见了张倚翠的命运,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如何钦定张倚翠的福祸运道。

    “丫头,”

    被顾凌霄喊了一声的张倚翠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然而她印象中十分可怕的暴躁老太太只是从一旁的碟子里抓了一捧炒黄豆塞进了张倚翠的手里。

    乡下人哪里能吃什么好零嘴?秋家还能吃点儿炒黄豆已经很不错了。张倚翠望着自己手里这捧以前喂她家马儿都嫌寒碜、现在自己吃却觉得很香的黄豆,又被顾凌霄拍了拍脑袋。

    “放心吧,你爹爹没事的。他的身体会好起来,你们家也会好起来。”

    张倚翠浑身一震。这秋家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她爹爹身体抱恙的?她可没告诉过任何人爹爹生病的事!

    ……对了,因为爹爹生病,她每三天去镇上的药铺抓一次药,次次都要抓够三天的药量才回来。武定村离镇上那么远,她这一来一回少不得要蹭村里人的驴车坐。她已经在武定村和镇上来回了好几个月,村里人哪怕没见着她在镇上的药铺里抓药,肯定也看见她坐驴车抱着药回来。张家现在就只剩自己和爹爹了,药不是自己吃,自然只能给爹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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