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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作者:一笑笙箫 字数:35211 更新:2022-04-13 19:51:38

    太医确诊了孟云娴的脉象时, 她与周明隽纷纷怔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过顷刻之间, 在朝堂上备受质疑都淡定自若的男人竟红了眼眶,惶惶不安的凑到床头, 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竟有孕了。

    孟云娴触到周明隽的手,方才稍稍回神, 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细细去看时,能见到她指尖的颤抖。

    “我、我有孕了……”孟云娴怔怔的, 小声的与周明隽说话。

    绿琪喜极而泣,当即要回府向侯爷和夫人回禀这件事情。

    周明隽将其他人都谴退出去,只身一人陪着她。

    孟云娴巴巴的往他怀里钻,一直没掉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掉了下来。

    周明隽五味陈杂, 轻轻吻她的发丝, 哑声道:“都让你在府里等我,只要事情完结了, 我就会去接你,为什么不听话?”

    周明隽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想要狠狠苛责, 又怕伤到她,遂这个苛责十分的低调隐忍:“我一直教你如何让自己平稳安顺的过下去,往日都学会了,怎么偏偏这一次学不会了?你知不知道离开侯府来我身边,稍有差池, 可能会被牵连?

    孟云娴享受着这个久违的怀抱,喃喃道:“这里有你,我来也甘之如饴,外面没有你,我出去也只觉得孤身一人,再无乐趣。”

    “正因你教我许多,我才不能做一个事事都要依靠你的废物。你自然是希望我留在侯府的,我被扣在那里,你若真的保不住自己了,一纸休书便能将我撇的干干净净,是不是?”

    周明隽失笑,情绪复杂的温声哄逗:“我怎么舍得。”

    孟云娴忽然伸出手,反握住他,紧紧地握着。

    “周哥哥。”她仰起脑袋看着自身后抱着她的他,一字一顿,说的极其认真:“我们因为同一桩恩怨,被送离这个地方,又因为这桩恩怨带来的纠葛,被一同送了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总是会在是非定论之前先选我,但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的保护,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在第一时间想着如何将我推开,而是我们一起想如何解决,好吗?”

    周明隽抱着她,无声的点头。

    孟云娴说一不二,当即紧张兮兮的询问起这件事情之后的解决方向。周明隽尚未从她有孕之喜中缓过神来,此刻见着她虎着一张小脸严肃的分析着局势,竟然有些想笑。孟云娴生气的睹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虽说皇后能直指他的罪证都已经撇的七七八八了,但是吴子与的事情还没有了结,而且曲昙桦那边所言也是真的,有人在暗中谋害曲氏真正的后人,从而侵占曲氏的一切,来假冒成曲氏门人,吴子与就是其中一个,现在揪出来一个吴子与,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若是想要过上真正太平的日子,这一次绝不能逃避,而要调查到底!

    周明隽被她虎头虎脑的样子给逗笑了,思及她如今不好再分心忧愁这个,他认输般的将人抱住:“稍安勿躁,等了这么久,今日这么一闹,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孟云娴挣扎着要继续问,周明隽已然恼火的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你给我听好,从此刻开始,半点心思都不要放在这上头!你也说我是你的丈夫,若我连这件事情都解决不了,又如何保护你和孩子一生平顺?”

    周明隽略重的语气里透着恼怒,是真的不希望她再插手这件事情。

    孟云娴委屈巴巴的撇嘴,他又立刻心软自责起来。

    “人力有尽时,我们无法将所有的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即便全力以赴,也只是坚定自己的决心,而不能左右别人的决定

。”

    “可是若不掌控大局,你便会被别人左右,上一次是叛军,这一次是谋害皇储,下一次呢!?”孟云娴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你总是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了解我,我就对你一无所知吗?你心里就没有委屈难过,又或是失望吗?”

    “他是你的父亲,却永远只选择压抑你的法子来保护你,你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也不是你求着他生下你来做这个皇子,可是他从未有一次真正的站在你的立场为你出头!”孟云娴激动地哭起来,抽抽搭搭,她认认真真捧着他的脸:“周哥哥,等到我们将这里的麻烦都解决了,我们便回云县吧,与你分开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小时候的事情。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兴许我早就嫁给你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周明隽握住她的手,终于轻笑间再次落泪。

    “好,我们先回王府,等到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就回云县,你想做什么我就陪着你做什么。”

    在贵妃宫中稍作歇息后,周明隽甚至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带着孟云娴回到了王府。

    宫中的微观山亭中,贵妃牵着小皇子一步一步登上顶端,看着周明隽离开的人影,对着周明阳笑道:“看,那是你五哥。”

    周明阳很喜欢五哥,也很喜欢五嫂,开心的笑起来,喊着“五哥”。

    宫婢疾步从假山下冲上来,对着贵妃一阵耳语,末了有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娘娘,此人怕是不可信。”

    贵妃带着和蔼的笑逗儿子,漫不经心道:“可不可信,都威胁不到本宫半分,本宫有何所惧。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二人是聪明人。”

    “可若是那几个人不上钩呢?”

    贵妃摇摇头:“曲氏女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躲得过追杀,自然也学得会反杀,现在还有隽儿撑腰,顶着皇命为自己的门人讨回公道,庇护于麾下,被揭穿是迟早的事情。若他们真的这么沉得住气,本宫不介意帮一帮他们,叫他们明白,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这时,闵祁也过来了,他对着贵妃一拜,送上两样东西。

    是两个木匣子,一个是黑木,一个是红木。

    贵妃看着觉得有趣:“这是什么?”

    闵祁道:“回娘娘的话,此乃昭王殿下与昭王妃命属下交给贵妃之物。黑木匣子由荣安侯爷所赠,红木匣子,是殿下要给娘娘之物,如今昭王妃有孕,无论是昭王殿下还是荣安侯爷,都再精力理会其他,此物,交给娘娘最为合适。”

    贵妃将其中一盒盒子打开,随意翻看了一下,眼中笑意渐浓。

    “隽儿这个孩子,本宫说过多少次,来就来,不必带这些虚礼。这一次,本宫暂且收下,你回去告诉他,若是下次再这样见外,本宫就要生气了。”

    “是。”

    “对了,昭王妃有孕,立即备下厚礼送往昭王府。”

    ……

    早朝的事情已经落定,很快就有了具体的说法传出来。

    被众人所知的一个说法就是——焕玥公主与昇阳县主这场代表羌国与大禹的对战,结局为平局。

    起因是因为羌国的那位焕玥公主在使臣前往大禹之时,被不懂事的官员怠慢,由此认定大禹是藏了巧技不肯示人,这才用了激将法,找了一个传说中才有的玩意儿当做挑战的名头,结果别说是大禹,就连羌国自己都做不出来。

    羌国王子邬哲听闻妹妹这番闹腾,不远千里前来大禹,亲自向国君赔罪,又因皇上本就仁慈开怀,此次事件说到底只是两个小女子之间的胡闹,双方一笑泯恩怨,此事就此作罢,结果因为这件事情,
再次落实了皇上欲与羌国联姻的说法,

    事情远远没完,据说此次的挑战虽然只是小女儿家的淘气闹剧,但是却牵扯出了一宗“冒名顶替”的案子。传闻多年前的吴国,曾有能工巧匠曲氏一脉,被定为辅助吴国国君侵犯他国疆土的帮凶,却不知当年的曲氏门人早已经分裂成两派,那些主张战乱的门徒早就被逐出师门,也随着吴国覆灭被一网打尽。剩下一些专注于农工水利开山凿渠的匠人们,不仅被当时的吴国国君打压,还在吴国覆灭之后,被不知名的人追杀。

    那些冒名顶替的人,都冲到皇上面前谋前程了,真正的曲氏门人,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眼看着无数珍贵的匠人巧技要随着曲氏门人的被害而消失,皇上万分痛心,令昭王殿下务必将这件事情彻查清楚!

    之前叛军一事,所有人都知道昭王殿下乃是曲氏前门主的儿子,放眼当今,再无人比他更有立场和身份来为这些曲氏门人做主。且昭王殿下现在不仅有爵位,还有贵妃母家相助,与从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昭王殿下若是能在这时候为当年的曲氏门人讨回一个公道,又为现在的曲氏后人撑起一片太平,兴许就能留他们为己所用,大禹的工学将会比过去的三年发展的更快,成为令所有国家都仰望的大国。

    就在这些事情被众人传的沸沸扬扬之时,孟云娴已经在田氏的欣喜若狂与孟光朝的紧张不安下,被扣在了侯府。

    饶是王府有足够的下人,但是周明隽现在要查谋害真正曲氏门人的事情,定难兼顾云娴这一头,女子怀孕头几个月最是重要,田氏已经在孟光朝的做主之下放孟云娴走出侯府一回,此刻是怎么都不会放她走了。

    “侯府的院子都是我亲自给你打理的,大大小小的东西我都清楚得很,王府的下人再好,也是刚刚派过去的,哪里知道什么轻重?你尽管好好的养胎,其他的事情由我顶下!”

    孟光朝也一反常态,不似前一刻那样大大方方让她出去,希望孟云娴能听母亲的话,留在侯府养胎。他想的自然更深一些。如今周明隽身上还担着重任,要分心去查案子,而太子到底还在重伤,皇后将太子当做自己的命,一旦太子这边再出什么乱子,保不齐皇后要倾其全力再次针对周明隽,这时候云娴留在王府,一旦周明隽顾及不到,出了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不过,这些事情他未曾明言。

    周明隽对岳父岳母的坚持没有什么异议,甚至是很赞同孟云娴在父母的照顾下安心养胎。

    孟云娴一个人反对根本毫无用处,这一次,她只能顺从。

    万没有想到,就在孟云娴于侯府养胎之时,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是贤妃娘娘因谋害皇室子嗣被打入冷宫,再有二皇子和三皇子被送往寺庙,剃度出家!

    此事一出,整个朝堂哗然。

    首辅刘充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为女儿喊冤,为自己的两个外孙喊冤,没等到皇帝的一面,却等到刘氏子弟打着皇妃与皇子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的种种罪证。这些罪证是随着贤妃被处置,皇子被送走之后送到崇宣帝面前的,崇宣帝气得不轻,率先将这些罪证甩到了跪地不起的刘充面前。

    刘氏一时间腹背受敌,少了一个宫中妃嫔和皇子,顶多是少了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支柱和内应,但若是自己的足下生了虫,自己都站不稳了,那是真的要完。刘充再顾不上管宫中这母子三人,转而去查探到底是谁在此刻落井下石,想要对他们不利。

    贤妃娘娘在宫中一向颇受敬重,如今摊上这样的罪名,很多人都不敢相信。

    孟云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将参汤给喷出来。

    “怎、怎么会这样?”

    将消息告诉她的,不是别人,正是
孟光朝。

    和她猜的一样,孟光朝虽然人在家中坐,但是很多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孟光朝也同样了解自己的女儿。当日昭王水深火热之时,她说什么都不要被庇护,选择站出去和他共同进退,如今昭王殿下身上的麻烦还没有完全解除,想让她安心的养胎,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想来你也知道,皇后因为太子殿下受伤的事情,一直针对着隽儿,即便是皇上也无力左右。当日在大殿之上,左一言右一语的,隽儿已经为自己洗清了嫌疑,可是瞭望台的事情始终是隽儿主理,他没办法完全脱开关系。或许是皇后自己心虚,所以一直认定了隽儿就是那个凶手。若是这时候太子殿下出什么意外,为父敢断言,皇后娘娘哪怕是弃尽了她母仪天下的风范,也要让隽儿来赔命。”

    “赔命”两个字,荣安侯说的轻飘飘,却让孟云娴的心头狠狠一震。

    与此同时,孟光照的这番话也透露出了许多的消息。她一一分析,眼珠子瞪得老大:“爹,你与我说实话,皇后娘娘和太子一直这样针对周哥哥,真的是因为她们和扈王刺杀周哥哥母亲的事情有关吗?”

    孟光朝失笑:“傻姑娘,事情的关键,从来就不在于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参与扈王刺杀一事,而在于,无论她做或者没做,她都会将隽儿当做一个顾忌,因为在她看来,只要隽儿稍稍出类拔萃一些,必怀不轨之心,而心思之起,自然是他生母在禹国遭受的一切苦难。”

    “所以,她认定的是——隽儿必定将她当做了杀母仇人之一。她身为皇后,他朝为太后,太子便是她的命,自然不会允许有半分意外出现。处决一个五殿下,对她来说只是多一重保障。”

    孟光朝与她一起喝参汤,幽幽道:“这样的心思,一旦被人知晓,掌握,甚至利用,便能直接挑起东宫与五殿下之间的矛盾,若是顺利,不仅能借五殿下之手除了太子,甚至连皇后也能逼死,你说这样的招数,巧不巧妙?”

    孟云娴大惊:“所、所以那个幕后黑手……是贤妃娘娘?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

    孟光朝给她添了一碗汤:“云娴,无论家国,继位之法,讲究嫡庶有别,除非没有嫡庶之分,才会是长幼有序,你明白吗?”

    这一句话,令孟云娴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自从周哥哥在朝中掌管一些事物之后,频频与太子和皇后发生矛盾。之前的流言也好,之后的污蔑也罢,皇后和太子本就对周哥哥的才能心存顾忌,贤妃和二皇子掌握了这个心思,只要稍加挑唆,就能帮皇后和太子把周哥哥逼到绝境。

    周哥哥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旦他开始反抗,将矛头对准皇后和太子的时候,就等于帮贤妃和二皇子除掉太子和自己,让他们渔翁得利。

    一旦太子殿下无能力再继承大宝,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人选……

    “那之前所谓的乱军……周哥哥的那些流言……”

    孟光朝笑了一下,帮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的确都是贤妃和二皇子挑起的,二皇子周明文一直处在太子和昭王殿下之间,看似谁也不得罪,但其实他是为了让这两人能真正的斗起来。

    孟云娴咬咬牙:“所以,那些背地里暗害真正的曲氏门人,逼得他们走投无路的,也是贤妃和二皇子的人?”

    说到这里时,孟光朝有些愧疚唏嘘。

    当年,他为崇宣帝处理吴国覆灭之后的大小事宜,在处置曲氏门人的事情上,选择了留一条生路,他也曾向皇帝言明,曲氏一脉贵在巧技,若是人死了,这些手艺极有可能就会失传,若是留下他们,好生的藏起来,甚至助他
们继续将这门巧技延续下来,等到五殿下长大成人之后,便是最有资格统领他们开大禹工学先河之人。

    崇宣帝当时也很清楚这个儿子的处境。母亲的身份与他来说,随时都会是一道催命符,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在大禹站稳脚跟。

    可是无论是崇宣帝还是他这个自负聪明的荣安侯都没有想过,这些留下来的人,竟被人暗中追查杀害不少,若非那曲昙桦机警,领着人逃出生天,今日的曲氏一脉只怕早就被贤妃等人牢牢握在手中,用自己的人学他们的东西,然后完全取而代之,接着,他们不仅可以利用这一点来陷害五殿下,还能凭着他们从曲氏这里得到的东西,代替五殿下掌控大禹的工学。

    此次吴子与的事情,本该做的滴水不漏,太子殿下已经重伤,周明隽的嫌疑最大,只要成功,一次就除掉了两个。

    先时为了主持大局,不已经将二皇子推到了龙椅边上吗?

    只可惜忽然杀出来一个曲昙桦,让吴子与无所遁形落在了周明隽手里,甚至牵扯出了曲氏门人被追杀的案子来,还让周明隽亲自来查,对贤妃和二皇子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威胁。

    唯一不让周明隽顺利查下去的办法,就是即刻让太子毙命,皇后暴怒,会第一时间将矛头对准周明隽,即便不要他死,也不会让他好过,二皇子做不了皇上,还有三皇子,怎么都轮不到周明隽。

    他们急了,便不择手段,关键时刻又不放心别人,索性铤而走险借着探望之故亲自下手,却怎么都没想到,对外宣称伤重难治的太子殿下,正守在东宫,守株待兔,人赃并获。

    “爹,你等一等!”孟云娴有点转不过弯来:“太子殿下不是重伤?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饶是孟光朝也只能拍脑袋了:“为父不是活神仙,知道的不多,但若是让为父来猜测,许是有人早已经与他通了气儿,什么被瞭望台砸伤重伤难治,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吓唬人的说法,为的就是让真正害人的人误以为自己成功了,这才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孟云娴整个人都不好了。

    “您的意思是……这是周哥哥和太子的……戏?”

    孟光朝催促她喝汤:“此事不是我说的,不过是个猜测,若是你真的好奇,就喝完这碗汤,等着你的夫君亲自来答疑吧。”

    孟云娴当然想立刻找周明隽问个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和太子通气儿的?

    太子有皇后言传身教,皇后那样防备周哥哥,又怎么会允许太子和周哥哥做这样的戏码呢?一旦太子不信任周哥哥,又或者是提前让二皇子或三皇子知道了这事情,岂非是功亏一篑?

    可惜周明隽并未在身边,此刻,他正与皇后和太子同在崇宣帝的御书房。

    太子周明赋的确没有受重伤,只是骨折,此刻他的腿被夹板裹着,行动不方便,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精神又认真的。

    淳于皇后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不止一次的问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别处受伤。太子不厌其烦一次次的表示自己真的只是轻伤,淳于皇后如鲠在喉,即便望向淳王殿下的眼神依然冷漠,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一直以来,她都将贵妃看做自己的劲敌,又因贵妃迟迟没有子嗣,将周明隽记作了自己的儿子,而周明隽的母亲死于当年的刺杀,她身为皇后,难保不会成为这对母子的敌人,所以她才这般忌惮。

    如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忌惮的人,竟然与亲生儿子联手,将背后捏着她的心思暗中挑拨作乱的黑手给引了出来。

    而今,淳于皇后心中只剩阵阵后怕。

    当时太子传出伤重,她六神无主,招来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
,太子又多在昏睡,她便顺理成章的将怒气全都堆到了周明隽的身上,就连朝臣在刘充等人的暗示之下,让二皇子来住持大局都未曾有半点防备。

    当真是因为贤妃在宫中多年来都低调无声,她竟忘了,刘充乃是贤妃的母亲,刘氏是贤妃的母家,他们为何要在东宫与五殿下的事情中掺和?

    再细细往回想,之前周明隽无论做成什么,都会得到大肆的吹捧,然后风向慢慢的就变成了周明隽与太子的比较,她身为皇后,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落后,这才有了那些争斗,却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被牵着鼻子走的。

    反观周明隽,他一早洞察真相,却心知她这个皇后必然防备他,所以一直隐忍。若是他也像他们一样,被那母子暗中挑唆,可能真的会因为母亲的仇恨和自己收到的委屈来进行报复,哪怕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太子好过,这样一来,贤妃母子不就是坐享其成吗?

    “父皇,母后,儿臣令你们担心,实在是不孝。”

    淳于皇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周明隽,“所以,这个计划,是昭王殿下出的?”

    崇宣帝沉默不语,看着两个儿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明隽垂眸一笑,低声道:“儿臣与太子殿下不似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多少疏离了些。但即便不亲熟,儿臣并非看不出太子殿下在皇后的教养之下生成的脾气秉性,太子殿下连儿臣妻子的义兄都能大方任用,足见殿下是知人善任之人,儿臣斗胆说一句,为君着,未必无事不通,但必定慧眼如炬。善于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比自己精通擅长更加有用。”

    “太子稳坐东宫,文韬武略,从未叫人失望过,儿臣实在想不出太子会咄咄逼人的理由,但观先时许多事情,儿臣与太子总是莫名其妙的被放在了对立的位置,这令儿臣十分不解。”周明隽微微抬眸,目光平静无波的望向皇后:“难道儿臣与皇后、太子之间,有什么必要的仇恨吗?”

    皇后的心中狠狠一震,她隐隐察觉,若是她与昭王此生还有开诚布公讲话说明白的机会,也只有今日了。

    淳于皇后暗暗舒了一口气,沉声道:“昭王你与太子合谋做了这样一场戏,虽有欺瞒之罪,但能将真正图谋不轨之人捉出来,本宫可以既往不咎。借着今日的机会,能说清楚,自然是最好不过。本宫以为,无论是本宫还是太子,从未有对不起昭王殿下之处……”皇后说到这里时,看了皇帝一眼。

    “昭王殿下与太子同为皇室血脉,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本宫相信,今日昭王殿下能这般隐忍蛰伏,帮太子除掉恶贼,他日,也定能以一己所长,匡扶社稷。”

    一直沉默的太子周明赋忽然抬头,望向崇宣帝。

    “父皇。”

    崇宣帝眼神微动,神情里尽是疲惫和伤痛。

    当日,是二皇子周明文按耐不住,借着探望太子之机想要下毒手,然后将这事情归为被瞭望台砸伤之后的重伤不治,让皇后失去理智去针对周明隽,从而自救。事情发生之后,崇宣帝雷厉风行的将事情做了一个了结,担这并不代表他不心痛。

    贤妃陪伴他多年,周明文与周明轩怎么说都是他的亲儿子。

    他明白这种心情,所以到了最后,答应了贤妃的要求,让贤妃自己背负了所有的罪名,只是将两个儿子送去剃度出家,美其名曰为皇室祈福,为母亲赎罪。可是经此一役,他终究是大受打击。

    他以为自己的孩子不会发生当年一样的纷争悲剧,没想皇位始终是皇位,对所有人的诱惑力,都是一样的。

    周明赋似是经过深思熟虑,缓缓开口:“之前,儿臣受到了二弟和三弟明里暗里的挑唆,从未能真
正看清五弟的为人,此次五弟不计前嫌,帮儿臣避过了奸人的陷害,令儿臣十分愧疚。儿臣的确因为之前的流言和舆论,对五弟生出了忌惮之心,但如今想来,的确是儿臣心胸狭窄,担不起五弟口中知人善任的美名。”

    “五弟从未修习过曲氏的巧技,却能天赋异禀的令大禹工学从无到有,平地而起。过去几年造出的器具,为大禹造福良多。曲氏门人自小学习这些,所附本领定然更加超凡卓越。若此刻能让五弟来将他们约束管教,为大禹效力,当是最好的选择。”

    周明隽也望向崇宣帝,主动开口:“父皇,儿臣有一想法,请父皇恩准。”

    崇宣帝的声音沙哑:“你说说看。”

    周明隽沉思片刻,直言道:“当年的曲氏门内纷争如何,如今早已无处对证。唯一能知道的是,我的母亲为平息战火,被国君送往大禹作为质女,曲氏一脉中,也并非人人好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母亲算救了她们一命。儿臣望父皇恩准,撇去母亲大禹皇妃的身份,为她正曲氏门人的身份,儿臣可以不做这个昭亲王,只愿能做母亲的儿子,为她将曲氏一脉传承下去。”

    此话一出,皇后和太子的脸上都出现了震惊之色。

    皇后下意识道:“昭亲王,你此番言论,贵妃可曾知道?当日在大殿之上,贵妃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认定你这个儿子,如今你却要奉生母为尊,你就不怕贵妃多想?”

    周明隽面不改色:“若是父皇愿意为母亲正名,儿臣自会向母妃解释清楚,即便母妃有怨有气,也该是儿臣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他人。”

    周明隽的这番话,着实让皇后和太子震惊不小。

    若说之前他们还顾忌周明隽手握曲氏的巧工,背靠贵妃这座大山,那么现在周明隽等于自断后路!得罪了贵妃,等于是去了母家的支撑,他独自握着曲氏一脉想要发展壮大,还能投靠谁!?自然是投靠太子,投靠皇后!

    这是他在求和?

    周明隽的这个提议,对皇后和太子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甚至还有利处。

    御书房内一片沉默。

    皇后和太子都不做声,等着皇帝来做决定。

    他们此刻已经能确定,周明隽根本没了争斗之心。

    也对,昭王妃现在已经有了身孕,他当然要照顾到妻子,此刻主动卸下身上的光环,再不招惹风波,是聪明的做法。

    良久,崇宣帝终于发话了:“你是朕的儿子,是大禹的昭亲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至于你母亲,也该有属于她的身份。”崇宣帝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里似乎下了什么决定:“曲氏一族的安置,朕现在全权交给你。曲氏门人被暗害的事情,也由你来追查。只要你做好这件事情,朕自会为你母亲加封,稳定曲氏门人的心。”

    这、这是同意了?

    皇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父子二人达成一致,心中的一颗大石不知该不该落下。

    原本最为忌惮的周明隽,当真要这样退下?他为了生母舍贵妃这个母妃,等于在打贵妃当日为他出头的脸,难不成是因为他如今已经得了爵位,便要过河拆桥?

    想到这里,皇后忍不住暗笑一下。

    若真是如此,那周明隽自然有贵妃来对付了。

    事已至此,皇帝不愿意再对这件事情过多的追究。

    周明隽担下了重任,在离开皇宫之前,去了一趟贵妃的宫中,听说他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先在宫门口跪了下来。消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皇后越发觉得自己从前其实高看周明隽了。

    他愚不可及,胆小如鼠,丝毫没有国君的高瞻远瞩,只在乎眼下的儿女情长,小意温
存。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

    孟云娴站在侯府的小楼上眺望京城街道的方向。

    这里永远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对百姓来说,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从前的吴国,还是现在的禹国,百姓并不在乎谁做皇帝,他们只在乎,跟着哪个皇帝能过更好的日子。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的时候,绿琪来给孟云娴通报。

    孟云娴心下一松,提着裙子就要往门口跑,田氏差点被吓的跪下,死活拉着她不许乱跑,周明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母女二人一个训斥一个撇嘴。

    他微微一笑,走过去将孟云娴护住,聆听岳母大人的训斥。

    孟光朝听到声音,也探出头来,见此一幕,不由得笑了。

    周明隽将对曲氏门人被害的事情做彻底的追查,接下来的时间应当还会忙一阵子,所以他依然让孟云娴住在侯府,自己每日都来侯府陪她。

    放眼整个皇室,嫁给了皇子,因为怀孕就能回娘家享福的皇妃,也只有孟家千金一个了。

    贤妃和二皇子等人的事情很快被掀开。不仅是她们有谋害太子之罪,就连以刘充为首的刘氏族人,多年来大大小小犯的事儿都被查了出来,包括他们得贤妃的命令,暗中寻找当年被皇上和荣安侯保护下来的曲氏门人,进行追捕,追捕之后再套曲他们的本领,最后诛杀的事情,也被吴子与这个阵脚全乱的叛徒给曝了出来。

    这些全部端上来,够他们喝上好几壶。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凡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宗族中狐假虎威犯些大小事儿再被压下来,根本是数见不鲜,就连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也未必全都清清白白,那些得了爵位的外戚,不一样在地方上耀武扬威无恶不作吗?

    这摆明是有人一早盯上了刘氏,盯上了贤妃这条线,对症下药的去抓症结,这才让贤妃阖宫帆船之后,被打压的难以翻身。

    因为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审理完所有的案子,将刘氏阖族定罪入狱,几乎用了小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的时间,曲昙桦从最初的防备,到最后的信任,对周明隽已经完全有了不同的看法。直到曲氏门人的冤屈和命案都得到了平凡之后,皇上亲自为曲梵音正了名,昭告天下,曲氏一脉最后的门主便是曲梵音,如今门主已去,由昭王殿下承袭母志,重新掌管曲氏门人。

    等到圣旨这一日,周明隽将宝石盆景接到了王府,欲亲手将它送给曲昙桦。

    “曲氏的巧技,本王只是略懂一二,与曲姑娘不可同日而语。有了这道圣旨,只要本王在一日,曲氏门人都不会受到任何的欺压,但若要真的让曲氏重新发扬光大,靠的不是本王,而是曲姑娘。”周明隽诚恳而认真,顿了顿,他淡淡一笑:“或许,本王该从王妃,称曲姑娘一声‘姐姐’。”

    曲昙桦面露诧异,但又像是想明白了:“是那丫头告诉你的?”

    周明隽笑着摇摇头:“云娴从不肯告诉我,她为何要让我苦苦等上三年才肯回京。可是看到大姐,看到大姐鬼斧神工的巧技时,我才从猜测,变成肯定。”

    曲昙桦,便是孟云娴和霍家兄弟的大姐。

    曲昙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这话,你说对了一半。不知霍老二可曾将信物交给殿下?”

    周明隽从袖中摸出一对玉佩,是一对墨玉。

    “这对墨玉,是我与云娴成亲之时,由岳父荣安侯与霍二哥分别相赠。若我没有猜错,这玉佩便是曲氏门主的信物。是我母亲一分为二,一份留给自己,一份留给了当时吴国剩下的曲氏门人。”

    曲昙桦点点头:“不错。我原以为你是
曲夫人的儿子,应当知道以你的身份,加上信物的号召,必能引来曲氏门人为你效力。没想到这东西到了你手上,竟是今日被我催出来的。”

    周明隽苦笑了一下:“信物是死的,人心却是活的。我不认为,以大禹亲王的身份,有这个资格去让受尽苦难的曲氏门人为我效力。而这,应当也是姐姐的考验吧。”

    无论云娴是因为什么原因和这些人成了结拜的兄妹,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认可的只有云娴,并没有他。云娴定然知道曲昙桦的身份,也知道曲氏门人遭遇的一切,所以她或许是为了救他们,或许是因为别的,一直耽误着没有回来。

    而曲昙桦如他所说,并不信任他。之所以埋藏在羌国人的庇护中,又是送信物,又是出难题挑战,不过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一个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一心只想用曲氏门人的长处为自己牟利,巩固地位的人。

    若是他得到门主信物时便急急地去寻找曲氏门人,意图控制他们,又或者在接到挑战时便不择手段的想赢,甚至毁掉母亲在世上最后的遗物,那么曲昙桦根本不会出现在大殿上,将吴子与指正出来。

    曲昙桦已经对周明隽有了一些了解,此刻看到这个男人神情自若,从容有度,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小丫头即便拼了命的做那么多。

    “你说的不错。我与小丫头打了赌,赌你到底值不值得她做这一切。”曲昙桦伸出手,却只拿走了信物的一半。

    “当年曲夫人将信物一分为二,也是为了之后曲氏剩下的人能凭借这个信物得到庇护,殿下已经说了,如今我们想要安安逸逸的过好日子,就得靠着您的庇护,而曲氏一门真的要发扬光大,为大禹做出贡献,却要靠我。”

    “我与殿下缺一不可,此为互助。我既与殿下合作,便代表我与小丫头的赌约,是我输了,此后,曲昙桦并所有的曲氏门人,只听殿下差遣。”

    曲昙桦看了一眼那宝石盆景:“这是夫人留下的,我以为,当年夫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出这些,今以我多年的修习,只要多加钻研,未必不能青出于蓝,更胜夫人的宝石盆景。时间长短而已,我曲昙桦不争朝夕,这东西,殿下还是好生保管吧。”

    周明隽并未追问孟云娴与曲昙桦之间的瓜葛,他唇角微微上扬,对着曲昙桦一拜:“多谢。”

    “云娴的月份已经大了,是不是快要生了?”话题一转,曲昙桦的语调轻松起来。

    谈到孟云娴,周明隽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温柔:“是,姐姐不妨在大禹多留些日子,若是能瞧见孩子出生,云娴定会十分高兴。”

    曲昙桦望向一旁,语气不明:“再看吧。”

    而另一边,皇后并未因此后顾无忧。

    因为太子的伤过了小半年,还是没有完全痊愈。

    因为周明隽与太子事先有了协议,所以太子当时也是有防备的,并不存在会被周明隽暗算的说法,受伤之后,太医诊断的确是轻伤。但是到了今日,太子一走路就会腿疼。

    这让皇后更慌了,一国之君,绝不能是有顽疾之人,太子必须是完好无损的太子,否则将来一定会被诟病!

    一旦皇上没了,必要有新君继位,皇后每每思及此,都忧心忡忡。

    已经过了半年,恩怨都在当初了解,此刻皇后根本无暇找周明隽的麻烦,认为一定是宫婢们在照顾上出了问题,每日都要发脾气严审,崇宣帝的身体在担心之中每况愈下,不过是小半年,人就已经有了弥留之象,与此同时,大禹与羌国确定了联姻的政策,只是这个结果令人咋舌。

    联姻的不是大公主,而是一直备受宠爱的昇阳郡主。

    定下昇阳郡主之后,崇宣帝当即册封
昇阳为公主,以大禹公主的身份嫁给羌国王子邬哲。

    几乎是圣旨刚刚落定,宫人就如火如荼的开始准备,眼下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不等冬至,昇阳公主就要随羌国使臣出嫁了。细心的人发现,虽然前朝也有和亲之举,但是昇阳公主的和亲嫁妆,竟然是从前的两倍!

    一些知情的人都明白,这是皇后的授意。

    因为若没有昇阳公主挺身而出,和亲的人就是大公主了。如今太子有隐疾,若是女儿都去了异国他乡,皇后难免会伤情。所以皇后对昇阳公主,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和亲这件事情,昇阳公主本尊尚无什么激动之情,反倒是毋原侯夫人,淳王府的昇平县主更为激动,在得知圣旨之后,竟然前往宫中跪到皇上面前,求皇上收回成命。

    这个就十分有意思了,谁都知道,昇平县主多年来和昇阳公主不和,就连当日王府过继子,两人也争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会儿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反而是昇平县主呢?

    秋末初冬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

    婢女红着眼睛求道:“县主,您回去吧。皇后娘娘已经不悦了,皇上身体不适,此刻不可能见您的。圣旨以下,没有用的!”

    “你滚开!”昇平县主挣开她,毅然决然的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你还要在这里丢人多久?”

    昇平身子一震,回过头,看到了昇阳。

    因为成了和亲的公主,昇阳理所应当的住在宫中,只等大吉之日到来,随和亲的队伍出发。

    “昇阳……”昇平的眼睛瞬间红了,因为跪的太久,她几乎站不起来,只能狼狈的坐在地上。

    昇阳的打扮一如既往的精致,与她想必,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走到昇平的面前,半跪着蹲下,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这个场景,真叫人似曾相识啊。”

    昇平愣了一下。

    她其实是知道的。

    当日王府过继子,昇阳也曾像现在这样到宫中求情,不惜自毁羽翼,让皇上生出不满,也要据理力争。

    “昇平,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吗?圣旨是什么?是开玩笑吗?圣旨已下,再无回还的余地。你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

    当日,昇平也是用这样的话来嘲笑她的执着。

    今日,却成了昇平自己犯傻。

    昇平忽然抓住昇阳的胳膊,一字一顿:“你到底知不知道和亲意味着什么?你虽然被封为公主,可是却要背井离乡!为了两国和睦,个人的委屈要忍着!你这样的性子,若是在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能忍得住吗?和亲意在维系和睦,一旦两国之间出现什么罅隙,你便是最危险的!”

    昇阳无所动容,反倒笑了一下:“我没听错吧,你不是在担心我吧?”

    昇平愣了一下。

    昇阳轻轻地挣开自己的手:“我是个女人,生为女子,便始终比不上男子的身份。即便我拼尽全力为王府,也不及一个外人。你说背井离乡,我将王府当做自己的家时,你们何曾将我当做过真正的家人?如今我愿意离开,并非被强迫,你与周琏好生的维系王府的一切吧。我有点累了,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昇平忽然落下泪来,她执着的重新抓住她:“你是因为周琏是不是?好,我这就将周琏驱逐出王府!这下你满意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对……我不争了,我再也不与你争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昇阳……别走……”

    一旁的婢女看的鼻子发酸,想要阻拦,但是陷入情绪中的昇平根本不管不理。

    她此刻哪里像是在
谈判,根本就像是乞求。

    或许她自己都想不到,这个被她当做敌人对待了小半辈子的庶妹,竟成了她难以割舍之人。

    昇阳伸手扶着她站起来,她站不稳,便由婢女和随从搀扶着。

    “宫中人来人往,你这样做,实在有损王府颜面。不要胡闹了,我只是和亲,又不是送死。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她转身要走。

    “昇阳——”

    昇平在身后喊她,声音带上了哭腔。

    昇阳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对不起……”昇平泪如雨下,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的致歉。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哥……我才是最该死的人。”

    她哭的声音都变了:“大哥已经走了……父亲也病重了。如果连你都走了……我守不住的……”

    昇阳只沉默了一瞬,复又转过身朝她走过来。

    昇平心中升起了希望,紧张的看着她。

    此刻她的心里有一个明确的声音。

    只要她不走,她就一定有办法!她要留下来,若是连父亲都走了,她就真的只有她这一个妹妹了。

    昇阳在昇平的面前站定,低声道:“我早就说过,靠周琏是不行的。他居心叵测,根本不会为了王府尽心尽力。若你真的有心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便将你的长子送入王府,做新的继世子。和亲一事,皇后与大公主都欠我一个人情,若你能下定决心,皇后定会助你。”

    昇平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昇阳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要夺毋原侯府的第一个小世子,好似有些不讲道理。”

    昇平的声音有些轻飘:“你……早就安排到这一步了?”她的眼泪无声滑下:“昇阳……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昇阳垂眸一笑:“这只是一个建议而已。若姐姐依然认定周琏,我无话可说,左右我身在异国他乡,无力左右。只是觉得,如果是姐姐你的孩子,我自然信赖万分,那是十个周琏也比不上的。你我本就是淳王府的血脉,你的孩子来延续王府的香火,最合适不过。”

    她抬头看了看天:“近来天气变凉了,此去之后,山长路远,还请姐姐代为床前尽孝,好好照顾父亲。”

    说完,昇阳缓缓转身离开。

    昇平站在原地,低头哭起来。

    ……

    外面的纷纷扰扰一日复一日,并不能影响荣安侯府和昭王府的热闹。

    眼看冬至将临,孟云娴的肚子已经圆滚的不得了,有足月之相,可是孩子还没出来,田氏越发担心。

    这肚子怎么这么大呀,生起来怕是要十分吃力了。

    田氏是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的,所以吸取了自己的经验,越是害怕云娴有闪失,这段日子以来,一些事情她能不让云娴知道就不让她知道。

    万没想到,在昇阳县主出嫁的前一日,孟云娴还是听到了风声,一不小心动了胎气。

    田氏吓坏了,连带着荣安侯府和昭王妃都乱了套。

    很快,曲昙桦闻讯而来,还带了一个人来。

    娇俏的少女一头小辫子,眼神稀奇的看着侯府的摆设。

    “大姐!你看这个池子挖的真好!我回宫了也要照着这个挖一个!呀,金色的鲤鱼!”

    曲昙桦瞥了她一眼,她才安静下来。

    府里的人都在,见到来人,饶是孟光朝都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羌国的焕玥公主吗!?

    周明隽扶着妻子
出来,孟云娴一看到焕玥公主,整个人急了:“米齐娜丽,你给我过来!”

    焕玥公主眉眼一亮:“咦,你终于读对了一次我的名字呀。”

    这一次就连周明隽都愣住了:“云娴……这是……”

    米齐娜丽也是焕玥公主的本名,在曲昙桦的介绍之下,周明隽才知道,这结拜的兄妹,不是四人,而是五个人。

    羌国公主来到大禹之后,化名“刘焕玥”学别人行商挣钱,与孟云娴不打不相识,成了最小的老五。

    这才是羌国会为曲昙桦作掩护的真正原因!

    “和亲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昇阳?”孟云娴好不容易稳下来,便急急询问。

    焕玥一脸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嫁到我们羌国很委屈你们的公主吗!?我们羌国好得很,你们才不懂呢!”

    “你先回答我!”孟云娴很执着。

    她很清楚昇阳对王府这个家的执念,她怎么会和亲离开呢?

    可是这个焕玥公主自己也很迷:“好了,你这个大肚子看着真吓人,我说还不行吗?”

    “你可记得,当日我与大姐前来禹国,和你们那个什么郡主打赌的事情吗?虽然赌局只是个局,我们也没有要真刀真枪的比试,可是大姐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我们输了,快把我气死了!就在我气死之前,你们那个什么郡主就找上门来,说我和她的这个赌局,因为大姐认输,所以算我也输了。”

    说到这里,她有点不自然的扣扣指甲:“那什么……赌局之前我们下了约定,要是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她就说了呀,她的条件是,一旦皇上要和羌国联姻,就要我兄长娶她!对,你没听错,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和亲的!算她有眼光。”

    孟云娴的情绪顿时消下去一大半……

    “是昇阳自己要求的……”

    曲昙桦看着小妹似乎有些愁绪,终于开口:“即便昇阳公主真的嫁到羌国,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担保,她在羌国不会受到半分委屈。”

    焕玥也不甘示弱:“你放心吧!当日你为了安置被救下来曲氏门人,让他们混进难民里面住到归元寺,也多亏了那个郡主还是公主的帮忙,这才彻底的避过了那个什么贤妃派出来的杀手。她对大姐有恩,就是对我有恩,我听说她脾气不好,你放心,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

    昇阳公主出嫁这一日,自皇宫到城外都隆重的布满了红彩。

    刚刚从归元寺祈福回来的大公主听说这个消息,立马去找昇阳。

    得知父皇有和亲之意,她伤心欲绝,便与裴原想约在归元寺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尚未等到父皇召她回宫的旨意,却在找上门的昇平口中得到了昇阳和亲的消息。

    母后因为忙着照顾太子,又见昇阳已经顶上这个空缺,索性没告诉她。

    看着一身鲜红嫁衣,容光焕发的昇阳,周玉音却红了眼睛。

    “公主气色不错,看来归元寺的确是个养人的地方。”

    周玉音有些难受:“昇阳,对不起……”

    昇阳淡淡一笑:“公主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和亲的人……本该是我。”

    “是吗?”昇阳摇头:“可是我觉得,我比公主更合适。”

    吉时已经快到了,周玉音匆匆赶回来,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临别之际,昇阳走到周玉音面前,难得的放柔了声音。

    “公主,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昇平是我姐姐,往后的日子,还请公主与皇后
娘娘,对淳王府多番照拂。”

    她说着,对周玉音正经的行了一礼。

    “我自幼与姊妹一起进宫,公主明知我是利用公主的身份地位为自己寻觅庇护之所,却从不戳破,甚至为我出头,任由我狐假虎威,如今公主寻觅了自己的所爱,昇阳自当成全,也算是报答了公主于幼年时的庇护之恩。”

    “淳王府因父亲病重,大哥逝世后继无人。周琏有心无力,恐难成事。他日若是姐姐欲以自己的子嗣过继于淳王府,还请公主与皇后帮衬一些。”

    周玉音泣不成声:“那你呢?报答我……顾虑王府之事……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多糊涂的事情,和亲的公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昇阳一点都不在乎,她了然一笑:“当年,我曾劝过一个身陷苦境的小姑娘,若是眼前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不如就离开。等到时间与距离拉得足够长时,或许你能瞧清楚到底什么在你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其实,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话。”

    “我曾想为王府做些什么,可是王府并不需要我,既然如此,不如以我有限之力,了一些欠了许久的恩情。”

    “我在这个地方困得太久了,或许离开,能见到一些不一样的风景。”

    礼官已经来催促,昇阳再对着周玉音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

    昇阳离开这一日,孟云娴想要送送她,没想刚走到门口,竟破了羊水,有分娩症状。

    侯府早已经有了万全准备,立刻将人带回去准备生产。

    剧痛袭来之时,孟云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母亲和迟迟不愿出去的周明隽。

    周明隽忽然福至心灵,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孟云娴的表情终于有了片刻的松懈。

    不知道是谁传了消息出去,曲昙桦竟带着霍家兄弟赶来了。

    今日羌国迎亲,焕玥公主身为羌国公主,须得同行离开,只带了话来,愿四姐平安。

    侯府的外院,荣安侯和一双儿女焦急的等待着,周明隽更是听不得里面惨叫的声音。

    曲昙桦没有生过孩子,不懂得这是什么滋味,安慰也是徒劳。

    霍烨拧着眉头顶着产房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当中,为由霍昂一神情自若的走到了周明隽的身边,淡淡道:“昭王殿下不必担心,小妹吉人自有天相。”

    周明隽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霍昂一笑了一下:“空等无聊,不如下官与昭王殿下说一说云娴在外面的故事吧。”

    周明隽这才敛了神情,无声望着他。

    霍昂一看向产房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柔和:“不要总觉得我这个妹妹看着软软弱弱,但其实只要是她认定了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她救下我兄弟二人,与我们结拜时是这样;与大姐相识,察觉出大姐的吴人身份,又在大姐和门人深受迫害之时,毅然决然的要救下他们所有人时,亦是如此。”

    “那时我与老三都反对她去与大姐结交。因为大姐的身份太复杂,我与老三只想安安心心的做生意,可是最后,我们只能因为这份救命之恩,跟着她去救大姐和她的门人。”

    “我一直不懂,为何她喜欢找麻烦。出门在外,总是求越顺越好。她倒好,那里有麻烦就往哪里钻,拉都拉不住。”

    “直到有一日,我才晓得,她做这些,皆是为了一个人。”

    “她说,大姐和她的门人,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所以拼了性命也要救。


    霍昂一说到这里,望向周明隽:“殿下以为,这样历经生死的小姑娘,还能被生孩子难住吗。莫要做出这幅紧张难受的样子,我妹妹瞧见了会不开心的。”

    霍昂一和霍烨如今已经极其受重用,只怕再过几年,霍昂一会爬的比现在更高。

    周明隽的神色变幻莫测,最终依言放松下来:“多谢二哥提醒。”

    霍昂一保持着笑容:“你都说了是提醒,我不妨再提醒一句。”

    “当日,云娴想将大姐带到京城,找一个合适的法子藏起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带出来为你作证,从而找出那个对曲氏门人下毒手的幕后黑手。又想让我兄弟二人进京为你所用。可是我们都不同意。”

    “毕竟,我们信她,却不信你。不信你值得她这样颠簸。”

    “本与她约定数月为期,等我们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去京城寻她,但其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我们与大姐的计划,与她完全无关。她大致是猜到我们对你不信任,尤其是大姐,有心先试探,所以即便我是我与三弟违反约定投奔太子,她也未曾有什么表现。”

    “她一直都相信你能经受得住考验,被我们所接受。”

    “但今日,我不妨与殿下交代清楚。”

    霍昂一的眼神渐渐的凌厉起来:“我也好,三弟也好,的的确确是为了谋前程而来,谁值得效力,自然向着谁。昭王殿下从一开始就无野心,焉能让我兄弟二人跟随?”

    “我们只认老四这一个妹妹。殿下今生待她真心真意,我们未必会成为朋友,但若殿下辜了她,定然会多几个敌人就是。”

    周明隽的神情渐渐地松懈下来,甚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多谢提醒。”

    当产房中传来孩子的哭泣声时,霍烨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生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几道鲜明的哭声上,张嬷嬷喜极而泣的从房中冲出来。

    “王妃生了!生了!是龙凤胎……一双儿女!”

    龙凤胎……

    孟光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明明是要笑的,却红了眼睛,老泪纵横。

    周明隽当即要往产房里闯,结果被张嬷嬷拦下来。

    “昭王殿下莫要紧张,等下人收拾完了再进去也不迟。”

    周明隽哪里等得及,没等多久就先冲进去了。

    孩子洗捡干净,放到了孟云娴的身侧。

    孟云娴看着两个孩子,眼泪滑了下来。再看到周明隽时,眼角带着泪,邀功似的道:“我一刻也没有闭眼,我是看着他们出生的。”

    田氏在一旁听着,心中大动,默默地去了外厅。

    生产之时,云娴忽然变得很害怕,她不懂这是为什么,直到她每次到了最崩溃最艰难的时候,眼睛却瞪得老大,像是不认识身边的人了似的,警惕的防备时,田氏忽然明白了。

    她只是在害怕而已……

    怕这个孩子会从她眼底下被谁换走,又是颠沛数十年。

    周明隽看着孩子,却先抱住她。

    “何止是你,我也看着。”他轻轻吻她汗湿的额头:“我一刻也没有离开,这里的人谁都无法带走他们。”

    孟云娴累极了,听到周明隽这番话,明明都松懈下来要睡过去,却还坚持着与他说话。

    “周哥哥……往后……真的会好起来吗?”

    她听着孩子的哭声,喃喃问道。

    孩子出生之前,她还没有这样明确的感觉,直到看着这两条鲜活的小生命,她忽然正视起
自己的担忧,不安的询问。

    从今日起,他们是不是真的就能远离那些纷争了?

    周明隽没说话,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多年前在贵妃宫中的那番对话。

    有孕在身的贵妃扶着自己的肚子,温声道:“隽儿,你知不知道,本宫为何不着急孕育子嗣,而选择过继你呢?”

    “孩儿不知。”

    贵妃莞尔一笑:“宫中的孩子,不是生的越早,赢得越快。相反的,生的越早,死的越早。本宫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这么多的波折,若是能有一位兄长为他遮风挡雨,披荆斩棘,本宫一定感激不尽。”

    当贵妃终于诞下子嗣,有了六皇子之后,他便成了这位为弟弟披荆斩棘的胞弟。

    “大禹国君继位,讲究嫡庶有别,但若是没有了嫡子,大家都是庶子,自然该按照长幼秩序来。有些人暗中蛰伏多年,如今快要等不及了,你这么聪明,应当知道如何做的。”

    长幼有序。

    他本无惧与做这个披荆斩棘之人。

    但是他不愿将一切附注在这上头。

    他最是厌倦这些,厌倦皇位,厌倦这些厮杀,若要做这盾牌,定然也要走上最高的位置,在打下一片江山之后,再让给这位弟弟。

    他不愿做,自然需要一个新的人来代替他的位置,替他去做披荆斩棘的兄长。

    周明誉多年来低调隐忍,但极有谋略想法。

    让他来替代自己去做贵妃的盾牌,是两厢情愿之事。所幸他极其聪明,当即从淑妃名下易到了贵妃名下,几番配合与相助,证明了他的心意。

    至于周明隽,只要处理完贤妃党派的事情,便能功成身退。为母亲正名,脱贵妃一党,也是让出位置给周明誉的做法。

    周明隽低头亲亲她的脸。

    “放心吧,从今日起,那些纷争便于我们再无关系。”

    疲惫至极的孟云娴尚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睡了过去。

    饶是崇宣帝已经病入膏肓,仍旧在孟云娴生产之后下了圣旨。

    册封昭王长子为王府世子,女儿为乐嘉郡主。

    冬至宫宴之前,一直因旧伤处隐隐作痛不得痊愈的太子殿下忽然觉得腿部剧痛,待御医来查时,方才道太子殿下之前重伤之时并未治愈,落下了病根,这病根日复一日伤着腿,如今旧疾复发,腿骨俨然有坏死之相。

    腿骨坏死,就代表未来的储君会变成一个残废。

    太子大受打击,于宫中发疯时不慎将行宫点燃,虽然从大火中被救了出来,嗓子却不能用了,就连身上和脸上也有轻微的烧伤。

    帝后双双受创,崇宣帝更是卧床不起,命悬一线。

    皇后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废了,若是太子也废了,就只剩四皇子,昭王殿下和六皇子了。

    可是这三个皇子,有两个都握在贵妃手里。

    皇后害怕了,当下只想到要保住皇上的命,只要皇上还在,新帝就无法继位,太子若是再救治一番,未必没有机会。

    可是国不能一日无君,在太子和皇上都无法出面之时,冬至宫宴破天荒的由贵妃和四皇子住持。

    崇宣二十五年,皇帝驾崩。太子重伤不治,于同年薨逝。

    皇后欲将四殿下记在自己名下,由四殿下继位,没想一直以来低调的贵妃竟然与皇后展开了一场争夺之战,却没想以延平郡王为首的一干外戚竟跳出来拖了后腿,挖出不少其他外戚的乌遭事,令皇后的声誉受损,夺嫡之路屡屡受创。

    她这才想
到,当年太子受教唆设计过昭王殿下,最后让延平郡王的爱女遭了秧,不甘不愿的嫁给了当时默默无名,根本不被重视的四殿下,结果成了如今四殿下的助力!

    而之前最得重用的霍家兄弟果断倒戈,向贵妃那边递交了不少外戚的罪证,成了整顿这次纷争的功臣。

    皇后幡然醒悟,意识到这都是贵妃的计谋,她分明是处心积虑,自己竟然未曾看清,一直将周明隽当做了最大的敌人!

    次年,周明誉登基为帝,国号永庆,奉明贵妃为皇太后,淳于皇后同为太后,迁居益康宫颐养天年。

    永庆元年,淳王薨逝,昇平县主与毋原侯和离,在淳于太后的帮助之下,携长子回淳王府承袭王爵,再不外嫁,后因心病缠身病逝。临终之时,她紧紧握着当年与昇阳县主一同被封为县主的圣旨。

    昭王殿下在曲氏门人的帮助之下,缕建奇功,永庆帝有意嘉奖,可是昭王殿下却以岳丈身体不适为由,想要携妻一同带着他外出寻医,实则根本就是想领着公家的皇粮带着岳丈一家出去游山玩水!

    永庆帝看破不说破,在皇太后的默许下,恩准了,后又命荣安侯爷的胞弟,孟光辉和霍昂一共同主理工部之事。

    这件事情在京城中引起一阵议论。堂堂亲王,竟然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竟然对妻子和岳丈一家这样挖心挖肺,荣宠至极。这昭王妃真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遇上这样好的夫君!

    话头落在了昭王妃身上,有些人便开始站出来挖昭王妃的往事,这一挖,竟得知昭王妃原是侯府的一个庶女,后来因为主母记名,这才成了侯府名义上的嫡女。

    都说嫡庶有别,京城中庶出的姑娘更是多如牛毛,真要说那些事值得称道,有本事的,在大禹之中只有两人。一个就是当年淳王府的昇阳县主,另一个,便是如今这位昭王妃。

    云县的小山村。

    重新搭建起来的屋子比从前的茅草屋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

    孟光朝早上刚刚睁眼,就闻到了饭菜香。

    屋子小就是有屋子小的好处,一览无余,香飘四溢。

    这一头吭一声,那一头的夫人便能应一声。

    “隽儿和云娴呢?”起身披衣,孟光朝只觉得神清气爽。

    云娴寻来的这位神医当真有本事,如今他只觉得气血活络,连咳嗽都减少了。又或者如神医所说,心中包袱放下,比什么灵丹妙药都重要。

    田氏在侯府,做的最多的仅仅是下厨,如今也一样。

    端着汤药和早饭进来,她没好气道:“一早就带着羽哥儿和莳姐儿出去了,说是要瞧日出,若非你这个老头子还睡着起不来,鬼才愿意留下!”

    孟光朝摸摸鼻子,又笑起来,拉着妻子到身边,语重心长:“年轻人不懂得审美才看什么日出,你且等着,今日天气好,我们赶不上日出,就去看日落,更符合我们的身份。”

    田氏被逗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

    熟悉的山头上,孟云娴与周明隽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那里看着日出。

    孟云娴忽然觉得,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瓦一木,都随着这个日出,重新在脑海中鲜活起来。

    “周哥哥,你说若是将他们两个放在这里养大,会不会很有趣?”

    周明隽笑而不语。

    孟云娴知道这不可能,但是这地方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总是要带他们常回来走走的。

    周明隽单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搂住她。

    “他们往后会有他们的路,我们左右不了太多。但我能向你保证,他们定能平平安安,健
健康康的长大。”

    孟云娴看着熟睡的孩子,轻轻点头。

    这是她和周哥哥的孩子。

    无论从前如何,无论她的身份如何。

    如今,他们是昭王府的嫡子,嫡女。

    天边泛熹光,周明隽提醒她看,女儿周莳忽然咿呀一声,睁开了眼睛。

    “周哥哥你看!”

    周明隽看着女儿,温柔一笑:“她倒是会选时候。”

    “不然我们改个名字吧?不要叫周莳了,叫周日!”

    周明隽:……

    “不然叫周光?”

    “周熹也可以的呀!”

    周明隽:……

    “你怎么不理我呀,好还是不好说说话嘛。”

    “闭嘴!吵到儿子又要哭闹,我不会帮忙的。”

    孟云娴小脾气立马上来了:“你也有份生,怎么算帮忙呢!”

    周明隽冷笑一声,两人竟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起来,一如当年那双打打闹闹的少年和少女。

    熹光之下的身影,经过一轮轮春秋,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一个崭新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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