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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的心意

作者:一笑笙箫 字数:10126 更新:2022-04-13 19:50:07

    “本宫膝下无子, 所以对孩子的心思总是格外的不懂。今夜思及隽儿之举,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这么晚了来打扰隽儿, 是想让隽儿给本宫解惑。”

    周明隽忍着伤痛淡然道:“母妃请讲。”

    贵妃看了一眼他包在披风里的身子, “这屋里冷吗?穿的这样厚实。”

    周明隽:“方才宫人开了窗, 受了些寒。”

    贵妃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这宫里,的确很容易让人受寒,从身寒到心寒。”

    周明隽神色不动,等着贵妃娘娘继续说下去。

    “先时你曾主动询问本宫, 如何能顺利的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在一起。当时本宫体谅你一片真心, 又不愿意棒打鸳鸯,所以给你想了一个法子。现在看来,隽儿的心中所属应当就是那一位了。可是本宫不明白, 体考之后,你的目的已经达成, 在皇上心中,只要你不是喜欢不该喜欢的人,纵然身份差一些也没关系。她是荣安侯的女儿, 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多次夸赞她,你以为真的纯粹是出自喜欢吗?”

    她轻笑一声:“你以退为进,已经让你父皇在心中接纳了孟家这个姑娘,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能做个侧妃,可你父皇有意抬举那孩子, 不就是为了给那孩子面子,抬一抬她的身份吗?即便你父皇无动于衷,你做了本宫的孩子,只要你真的喜欢,本宫有一百种法子叫你顺利的娶到那位小姐做正妃。”

    她的神色带上打量的味道:“可是事到如今,隽儿好像忽然就停滞不前了。究竟是因为本宫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还是……隽儿如今又生了什么旁的心事,或者瞧上了旁的人呢?你毕竟是皇上金口玉言记在本宫名下的长子,所本宫自要来关系关心隽儿心中所想。”

    说到这里的时候,贵妃忽然神色一凛:“这是什么?”

    有血滴到了地上。

    宫人小声惊呼,被贵妃厉声呵斥住,谴退了出去。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拿来药箱帮他重新包扎上药。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的?”

    周明隽面不红心不跳:“练功时受伤的。”

    贵妃不是傻子:“练功时上真刀真枪?你且在宫里搜一搜,瞧瞧你能不能搜出一把开了刃的兵器来!难不成你是被手下砍成这样的?你将人叫来,本宫亲自审问!”

    “母妃。”周明隽轻轻抬手挡开还在整理他伤口的宫人,“伤口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惹得母妃动怒,才是明隽的罪过。父皇将明隽记到母妃名下时就曾说过,母妃是个性子简单,又不善忧思之人,又道明隽自小到大都是不需要长辈操心的孩子,到了母妃宫中,定能母慈子孝,不为母妃添任何的麻烦。”

    “母妃无子嗣,不过是缘分未至,明隽理应在母妃自己的母子缘到来之前替这孩子尽孝,也请母妃不要为明隽的小事操心。”

    “若是你的生母还在世,看到你身上的伤之后会觉得只是小事?”贵妃冷不防蹦出这样一句话。

    周明隽神色一动,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果然……

    贵妃不知该为心中的猜测得到了答案松一口气,还是因为这个答案又重新提心吊胆。

    周明隽回宫,荣安侯出力最大。可当年他母妃之死,荣安侯多多少少牵扯在里面,且自那以后加官进爵,一度成为皇上的宠臣。

    臣子拥护皇子本就是一件敏感的事情,荣安侯毫不遮掩,对他倾力相助,这孩子自小命途坎坷,对荣安侯起疑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贵妃甚至忍不住猜测,周明隽表现出对孟二有兴趣,究竟是真的有男女之情,还是想借孟二来试探荣安侯,接近荣安侯,一窥当年自己生母之死的真相



    否则他不会在皇帝有心抬举孟二凑成与他的姻缘时,又做出不为所动的样子。

    贵妃的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来:“皇上既然让你做了本宫的儿子,你就该知道本宫最讨厌旁人给我惹麻烦。以你我如今的母子关系,即便你真的无心牵扯本宫,一旦有出格之举,本宫亦难辞其咎。”

    “你身为皇子,无需本宫多说,应当晓得皇室的争斗有多残酷,可是无论是你父皇还是你生母,都不希望你卷入这是是非非的斗争中来,本宫不妨直白的告诉你,以你的出身,争不到任何东西,不过是那些用心待你爱你的人,希望你能瞧清楚如今的局势,自立自强,不至于大势已定后,成为旁人轻易就能碾死的蝼蚁。”

    “在儿女情长的小事上,本宫不介意帮你一把,为你凑一个圆满,但若是还有别的想法,闹出什么乱子,休怪本宫今日没有提醒过你。”

    ……

    闵祁再回来的时候,贵妃已经离开了。

    周明隽衣衫单薄的坐在殿外的园子里,周身冰凉,宫人也都被遣散。

    闵祁看着不忍,为他取来了披风:“五殿下身上带着伤,若是受了风寒发热,对伤口愈合会有影响的。”

    周明隽看了看他。

    当年他离开皇城,到小地方隐姓埋名生活,随行的除了李老头,还有闵祁父子,闵祁的功夫也是他父亲教的。漫长的岁月里,并非是一帆风顺无波无澜。

    在他们到云县的几年后,忽然爆发了山匪动乱。大大小小的村子皆人心惶惶,连上山捕猎都不敢。直到他们村子被袭击之时,所有的村民终于团结一致抵御外敌,而闵祁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候与山匪同归于尽。

    后来的许多年里,闵祁秉承父亲的遗志,勤练武功护他周全,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周明隽看着净黑的夜空,呓语般喃喃道:“此刻真想见见她。”

    闵祁知道这个她是谁。

    “你说,若是她瞧见我的伤,会不会急哭?她其实十分的关心我……”

    闵祁失笑:“这……”

    周明隽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他继续道:“没想到如今我竟也有这样的困惑,我想不明白一份关心与紧张真的这样难以启齿,需要拐弯抹角大费周章才能传达到当事者面前吗?平白多搅进一个人来对这所谓的心意作解释提点,就能让这份心意变得更珍贵了吗。”

    闵祁觉得今日的五殿下有些奇怪,好像忽然间变得感性许多,也脆弱许多。

    男儿顶天立地,应当无畏无惧,不被小家情绪牵绊,更何况他是皇室子弟。

    “殿下,世上诸事万般无奈,有时候不明说,并非是因为不愿意说,或许是有什么苦衷。重要的是殿下明白了这当中存着关心与爱护,说不说其实并不重要。”

    周明隽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像是没有听到闵祁的话,自言自语的叫人不明白:“竟真的叫她一语成谶。”

    闵祁看着出神的周明隽,终于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

    “五殿下既然思慕孟家的二小姐,为何不趁热打铁向孟家求亲?如今的局势,即便是身份有别,皇上也一定能答应。”

    “还不行。”周明隽从方才短暂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睿智的五殿下。

    “先时是我迷了心,太急进了。”他缓缓起身,清俊英挺的身子在夜色中独显孤寂。

    “贵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以我的出身和背景,根本争不得什么,还要学会自保,最好是如淳王那样,在一个合适的契机,用半条命换淳王府永生永世的荣华富贵。这才是属于我的归宿。”

 
   “我可以不争什么,只求一个自保。但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该对她动手。”

    闵祁心中一沉:“殿下……”

    周明隽微微一笑,冷漠又狠厉。

    “若是因为我表现出些许对她的在意,就为她惹来了这么多的麻烦,那总该让这些人瞧清楚,我若想争,也并非争不到。”

    ……

    孟云娴是在田氏的怀里醒来的。

    那舒服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用脑袋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眯眼养神的田氏惊醒过来,低下头就对上了她清澈黑亮的眸子。

    “你醒了?”田氏微微一笑,用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弄了一下。

    孟云娴看清了田氏,然后才回忆起失去知觉之前的事情:“我……”

    田氏忽然露出一副似嗔似怨的神情来:“你这个丫头,简直是得意忘形,你知不知道你险些丢了大丑!?”

    “啊?”孟云娴的思路被打断:“丢、丢大丑?”她活动了一下,忽然觉得身子古怪的很。

    腰腹之处又酸又疼,格外的难受。

    “我……我是不是被人掳走了?我记得……”

    “你今日来了小日子。”

    “小、小日子?”孟云娴一脸茫然。

    田氏至此才晓得,这是她第一次来小日子。

    算算年岁,也差不多了。在孟云娴一无所知的眼神中,田氏耐着性子,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女子的小日子是什么,来了的时候又该如何。若是自己不算好日子,仔细的察觉到身子的不适,大庭广众之下污了衣裙,可不是丢大丑的事情吗?

    孟云娴看着她,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你这孩子,竟一点都察觉不出来吗?至少该有些不适的反应的。”

    孟云娴无奈道:“兴、兴许是因为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宫宴的比赛时我又格外紧张,即便真的有什么反应,也全当做是紧张引起的了。”看着田氏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她赶紧保证:“我往后一定会注意的。”

    田氏把汤婆子往她小腹处拢了拢:“这么冷的天,来了小日子切忌受冻,腰酸腹痛这些都是正常的,这段日子就老实的窝着,饮食清淡些,忍几日就好了。”

    “我……我不是被人偷袭了吗?”孟云娴抹着自己的脖子,下意识检查手脚。她怎么记得当时有人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田氏回答的很自然:“没有的事,当时你与昇阳县主在说话,有一个路过的老嬷嬷瞧见你身上有血污,见你要往外跑,这才冲上去拉着你,没想到你自己吓了一跳叫出声来,老嬷嬷慌了神才捂你的嘴巴,没想尚未跟你解释,你就这么昏过去了,还吓到了人家嬷嬷呢。不信的话你问绿琪,又或者去找那位老婆嬷亲自求证。”

    孟云娴恍然的点点头,伸手摸自己的脖子:“难道是我在做梦?我梦到有小鬼掐我的脖子,还要找我索命呢。我被捂着嘴巴喊不出声儿,被掐着脖子无法呼吸,可怕极了。”

    田氏看着怀里的人,忍不住一笑:“索命?难不成你还害了谁的性命?”

    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忧愁起来:“我从前抓了不少野鸟田鸡家禽河鱼烤了吃……的确担着不少血债……”

    田氏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就少胡思乱想,好好歇着!”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陌生但并不抗拒。或许是田氏太温柔,她身上的味道太惹人喜欢迷了心神,孟云娴忽然伸出手抱住田氏的腰身,仗着满身的不爽利,小狗儿似的整个人都往里钻,田氏被她突如其来的依赖与亲昵惊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她无声
的笑着,伸手轻轻拍她的背,似安抚又似哄逗。

    孟云娴将脸埋住,声若蚊蝇,可田氏还是听清了。

    “我自小与生母的相处,并不似和您这样的,所以许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它竟是那样的意思,虽有父亲指点了我,才叫我略懂一二门道,不过也不能保证自此之后不再犯同样的糊涂,若是我再有,您可不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做得好的也说,做的不好的也说?”

    田氏心头一酸,下意识的伸手回抱住她:“怎么忽然这样说?”

    “当日您说我从来只唤您嫡母,不讲您当做母亲来看待,可是自我进侯府开始,所有人耳提面命的都是规矩,处事的规矩,与人相处的规矩,一样都不能怠慢。对您的称呼,是我对您的规矩,并不代表我就将您看做了一个路人。”她头一次带了些怨念的看着田氏:“您冤枉我了。”

    “父亲说,我明知您是为了我,却碍于身份不点破,用行动表达了对您的不满。反过来,您心里希望我怎么做,同样不点破,又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对我不这样做的愤怒。您看,这就是藏着掖着的后果。”

    她又说:“您对我好的地方,就该直接让我晓得,这样才能叫我懂得这份好,希望我怎么做,也该明说,这才不会让我会错意,您能这样对我,我也会这样对您的。所谓良苦用心,终归是因为掺杂太多的思虑与苦衷,方才让赤诚的心意变成苦心。所以心意这个东西,其实直白时最动人心。”

    田氏简直快被她说服了,她自叹不如的摇摇头:“我说不过你。”

    孟云娴睡够了,精神也足,眸子里闪着狡黠:“那我以后唤您嫡母,您还生气吗?”

    田氏挑眉看她,底气也上来了:“为何要生气?这是规矩。”

    孟云娴一笑,安心的在她怀中闭目。

    田氏看着她的睡颜,心中有些不镇定,酸楚的情绪一阵一阵往上翻。

    若她真是她的女儿,那该多好啊。然又觉得自己贪心,分明已经有了阿茵和阿远那样好的孩子,竟还想要更多。

    其实为她换一个称呼,换一个身份,她便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

    可是现在还不行,至少要将那个幕后黑手先抓出来。一日不理清这当中的原委,她一日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是今天份的小番外————————

    小番外太长了,不知道作者有话说能不能放完,所以也分成两章,下章请见稍后一更~~~

    小番外——回忆篇“一语成谶”(上)

    当孟云娴意识到邻家那位孤冷不近人情的小哥哥实则是个大别扭时,他们已经相处数年。她开始主动去识清身边的人,对不该沾染的是非退避三舍,也不再整日被母亲的怨怼影响,只想多挣些钱好好地和母亲一起活下去,让她早日打开心中的心结,更会在被人欺负的时候,主动捡起地上的石头反击回去。她的毽球踢得格外好,喜欢漫山遍野的跑,性子逐渐开朗,还意外的结实了住在邻村的一个小哥哥。

    小哥哥是邻村鳏夫的儿子,父子两以打猎采药为生,山贼作乱后,官府开始大肆搜山以求平定民心,那段日子父子二人便开始顺着河流摸鱼果腹,又养了些家禽,父亲在河边捕鱼,他便挂着个篓子在田地里找虫子喂家禽,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她们村子的后山。

    小哥哥有父亲没有母亲,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这谜一样的互补使他们十分合拍,加上她生的萌动可爱十分出挑,小哥哥一下子就迷失在了她的笑容里,每日都带她去山上玩,教她抓野味烤着吃,一连多日她玩得很开心,吃的也很满意。

    也是这段日子里,她去周恪那里的次数变少了。

    一日黄昏,她蹦蹦跳跳回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周哥哥正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她呢!她这才恍然自己这几日很少去找周哥哥,她绝不是一个喜新厌旧之人,只是因为田鸡太香啦!

    忽视了周哥哥而生的愧疚感让她奋力跟那个人影招手,没想到周哥哥一身冷漠,转身进屋。

    她提着裙子追过去,结果连人都没见到,李爷爷说周哥哥这几日感染风寒,进房歇下不想见人,若是她想探望,明日就早些来。

    她有点为难,因为明日一早小哥哥说带她认药草,他爹爹打猎也会受伤,所以他认得药草,她很想学,这样就能帮母亲采药草了。

    第二日一早,孟云娴去找了小哥哥。她与周哥哥并无探望的约定,与小哥哥却是一早就约好的。见到小哥哥,她请他教她采可以医治风寒的药草。这一日,她在小哥哥意犹未尽的眼神里果断挥手告别,提着药草跑去了周哥哥家里。

    万幸的是周哥哥今日没有睡下,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李爷爷将做好的饭菜呈上来,见她来了很是高兴,留她用晚饭。她献宝似的将自己采的药草拿出来,扬言这个可以治好周哥哥。

    “小阿娴是去给恪儿采药了?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她挺起胸膛,觉得十分受用,不料一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药草还是毒草,我可不敢喝。”

    她皱起小眉头,有点不高兴。

    周恪却上纲上线起来,他冷笑着将嘲讽开到最大:“懂点药草就跟人卖弄,只有傻子才会被糊弄。”

    她气的两腮鼓鼓,极力与他争辩:“我才没有卖弄!”她是好心给他采的药草。

    周恪冷着脸不说话,直到饭菜上桌。

    孟云娴被小哥哥喂得有点挑食,偏爱吃肉,筷子刚伸出去,就被狠狠地打回来。

    “连着吃了多少了,你要不要把脸埋进去吃?”周恪嫌恶的看着她,好像她吃一口肉是多么的罪大恶极。

    李爷爷赶紧笑着打圆场:“云娴,你周哥哥并不是舍不得你吃,不过你最近的确吃的太多肉了。”天天跟着那小子吃肉,把周恪气坏了,须知这饭菜得荤素适当,即便没吃坏肚子,也不好被喂的偏食。

    周恪瞪了李老头一眼,原本是在生气,忽的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确太凶,他按下心中的烦躁,夹起一筷子的青菜准备送到她碗里。

    孟云娴放下筷子,忍着情绪:“李爷爷,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然后看也不看周恪,扭头就走。

    刚出大门口,忽然传来了碗盘摔碎的声音和李爷爷的安慰声,孟云娴忽然觉得周哥哥真是喜怒无常脾气极臭,与小哥哥的温柔细心想比根本是天壤之别!

    她不要和他做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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