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差不多了, 孟云娴带着弟弟妹妹找了一处位置坐下,顷刻间就有宫人前来奉茶。阿茵和阿远在兴致勃勃的分奖赏, 他们都说好了, 奖励分为四等份, 孟云娴看着陪他们坐下喝茶的五殿下, 好奇道:“五殿下不是也参加了这次的比赛吗?”
周明隽握着一只圆润可爱的小茶碗, 挑眉:“谁告诉你的?”
孟云娴将第一次去鲁国公府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时候沈复下学后去找田允然,就是为了逼他跟自己组队,因为沈复在学里的一个默契搭档指派给了周明隽。那时候大家都还没考试, 可是皇上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说起来他对周明隽的确有格外的照顾。
周明隽没听到孟云娴念一次“沈家哥哥”,眼角就要跳一次,末了, 他镇定心情答道:“我不过是在里头充个数,这种游戏没什么乐趣, 还不如在这里猜猜谜语分一分奖赏来的有趣。”说着还分了一丝神,拿起一个模样特别的桧木面具对阿远道:“这个是分给我了?方才不是说你想拿着个桧木面具去演什么小把戏吗?”
阿远一愣,旋即带着一种“我失策了”的眼神可怜巴巴看着周明隽, “五殿下,我可以重新分一分吗?”
周明隽很好说话的把面具还了回去:“紧着你们喜欢的先挑吧。”
阿远立马露出了感激的目光:“隽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孟云娴:隽……哥哥?
阿茵也很喜欢这个温和的哥哥,非但没有皇子的架子,还很好说话。她完全不理解二姐姐口中描绘的那种景象,这样温柔又耐心的哥哥, 怎么会把人捆着往闹鬼的水井里按呢。
“我说怎么到处都瞧不见五哥的身影,竟是躲到这一处吃茶伴佳人了。”一个模样清丽的女子走了过来,周边的人纷纷行礼。
阿茵飞快告知孟云娴,这位是淑妃娘娘所出的玉沁公主。
周玉沁一眼盯上孟云娴:“这位就是替考时候一舞惊鸿的那位孟家二小姐?果然生的天姿国色,明艳照人。”眸子一转看向周明隽,真诚道:“五哥就算是舍不得离开,可是诗文词海也不是个小事情,若是让父皇晓得你这样轻慢,要生气的。”
孟云娴眼神一动,对周明隽露出一个笑来:“多谢五殿下帮我们拿这些东西,又教我们猜谜,若是五殿下还有事情,尽可去忙。”
周玉沁趁机走了过来,大有把周明隽的位置取代了的意思,“五哥尽管去忙你的,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孟家的妹妹了,正好借你这个位置。”
周明隽看了孟云娴一眼,有些人全无慌乱无措,还有点鼓励他赶紧走的意思。
周玉沁察觉到他投向孟家姑娘的眼神,笑意加深:“五哥这么舍不得走吗?”
周明隽垂眸一笑:“皇妹说笑了。”
等到周明隽离开后,周玉沁彻底的占了他的位置,坐下来笑着与他们说话。
孟云娴听绿琪说过这位公主。周玉沁是淑妃娘娘所出,在公主中排行第三,玉字辈名沁,无封号。值得一提的是,绿琪曾对这位公主画过重点圈圈,只因这位沁公主是最受京城公子哥喜爱的一位公主,文采舞功格外出众,毽球更是拿手,最厉害的一次是与男子同组,踢退了邻国的小王子的挑衅,以惊艳的飒爽英姿令那位嚣张的小王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最终不得求娶,差点闹出人命。
当时听绿琪说这些,孟云娴还觉得十分的戏曲化,但今日见了这玉沁公主,出身自是金枝玉叶,样貌清丽可人,声线清脆悠扬,端庄优雅间又有俏皮娇憨之气,可能男子是很喜欢这种调调。
可是聊着聊着,孟云娴就察觉出不对劲来。玉沁公主虽说是与孟家的姑娘说话,可是这
个“孟家姑娘”里,好像并不包括她这个孟二姑娘。
比如桌上堆了不少的玩意儿,玉沁公主很是感兴趣,将阿茵和阿远猛夸了一顿,夸得两人都不好意思,等到阿茵小声解释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二姐姐猜的,玉沁公主就同时拿起一个小玩意,眸光清冽的光芒看着阿茵和阿远:“可惜我不擅长这个,皇姐们也不爱带着我玩,可以送我一个吗?”成功的对阿茵的话装聋作哑。
再比如说到这次使臣来朝送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她随意挑了几个勾起了阿茵和阿远的兴趣,最后以“回礼”为由头要送他们两个。在阿远和阿茵开心不已时扫一眼孟云娴,亲热减半:“不过看孟二姑娘好像不大感兴趣,若二姑娘觉得乏味,可以继续去猜谜的。”
孟云娴心里忍不住嘀咕,且不说你从头到尾说话时连余光都懒得沾到我,让人全然瞧不出你也是在对我说话,即便我真的觉得无聊又乏味,难道此刻还能点头承认然后大方走开。
是以,她只是微笑着客气应付,然后继续干坐在这里。
玉沁就这样做到了与阿茵和阿远越聊越开心的同时,将孟云娴隔离在外,还旁人看起来是她们四个相谈甚欢,以此令孟云娴的存在显得尴尬。
建造在假山上的八角亭中,昇平捧着热茶遥遥望向孟云娴那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昇阳:“妹妹不是自诩看人最准么?怎么也有看走眼的一日?这哪里是什么任人拿捏的羊羔,分明是带爪子的狼崽啊。前脚刚刚利用完你,后脚就蹬着五殿下这步阶梯开始跟公主们套近乎了,想来是觉得妹妹这里已经讨不到什么好处了。这丫头,比我想象的厉害呢。”
昇阳被她扰的不得清净,抬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姐姐好像比我更感兴趣些?不然我明日就叫人将她捆了送到姐姐那处,让姐姐好好掰扯着看看到底是羊羔子还是狼崽子?”
昇平轻笑一声,话中带着话:“这京城里头,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前程,换着脸色与手段往上爬的庶女难道还少吗?这样的货色,有什么好看的。”
昇阳也笑了:“说的也对,这出身不好的人,往上爬的手段来来去去也就那些,可是那种出身高贵却百无一用的废物,恼火又无奈的模样,可是千变万化不带重样的,叫人百看不厌。”
昇平的笑容里出现了一丝裂痕。
昇阳懒得再和她斗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领着婢子往下头去了。
……
“原来你在这里!”田允然背着手走过来,有些不悦的盯着孟云娴,也打断了玉沁这边的谈话。
玉沁公主看到田允然,带着纯净的笑容歪歪脑袋:“你来找我?”
田允然转眼冲周玉沁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来:“正是,方才猜谜得了一个小玩意儿,一眼瞧上去就觉得最适合玉沁公主,公主要不要瞧瞧看?”
玉沁公主亲手接过打开,惊喜的发现里头是一颗圆润光亮的黑珍珠。
面前的桌上还摊着猜谜的小奖赏,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图个喜庆,这样品相极佳的一颗珍珠,怎么看都不像是猜谜得到的。
玉沁公主抿唇一笑,正欲与田允然说话,却发现他已经一把将孟云娴拉起来,笑着解释道:“既然东西送到公主手上,我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就是没想到这个丫头也在这里,方才我就说有大事找她,可这丫头没见过世面,一进来就找不着北了,终于叫我找到了!不敢打扰公主谈兴,我这就带她走。”
不等周玉沁发话,田允然就将人带走了。
周玉沁握着手里的珍珠,轻笑一声,并不留恋的将珠子丢进锦盒,施施然起身:“说了半天话,我也乏了,你们
继续玩。”
阿远的注意力全在桧木面具上:还好玉沁公主没看上这个。
阿茵则是有些恍然的看了一眼二姐姐离开的方向,对着玉沁公主行礼作别。
……
孟云娴解脱了尴尬的境地,压低声音笑道:“二表哥,那珠子不像是奖赏呀。”
田允然难得有了点小情绪,哼笑一声:“有些人一进院子就跟着那谁屁股后头转悠,哪里记得什么二表哥?可是二表哥瞧着有些人坐在那里束手束脚笑的脸都要僵了,也没那谁要来管一管的意思,能坐视不理吗?”
孟云娴绷不住笑了起来,田允然瞥她一眼,又是哼笑一声。
原本以为聪明了,没想到还是那么蠢,那样的场合随便找个理由跑了不就完了,还傻在那里任人排挤!
“表哥,你方才就说有大事找我商量,到底是什么呀?”
田允然正准备开口,一旁急匆匆跑来小厮:“二少爷,方才沈家公子正在四处寻您,大少爷也在找您呢。”
田允然话头被打断,有点扫兴,权衡了一下,他把孟云娴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耳提面命:“就在这呆着,等我回来接你,不许乱跑知道吗!”
孟云娴乖乖的点头,目送表哥离开。
她所处的位置在灯池的另一边,因为悬挂的是装饰花灯,又没有摆设小座供人吃茶说话,所以来这边的人少。
不远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往她这边看一眼,又笑着收回目光,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个小庶女可不简单,你们还是别轻易招惹她,这种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咱们可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就是呀,考进流辉苑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靠着攀上了昇阳县主?可惜前者也不是个善茬,她们物以类聚,我们自然是不屑于跟她计较什么的。”
“对了,我还听说了,她不止搭上了昇阳县主,连民间接回来的那个五殿下都被她盯上了,眼看着就要到手了,还有还有,她跟自己表哥也暧昧得很,天哪,这种人真可怕。”
今日吴宛珊的心情不错,因为她听到不少人对荣安侯府那个小庶女嗤之以鼻。
那日家宴后她被罚的不轻,嫡母对她是一点都没有手软的。若不是因为长姐有了龙嗣,让她也众多人家关注,连日来上门打听她的媒人都变多了,她兴许还不会那么容易过关。
孟云娴非但抢了她的风头,还这样害她,她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
“小姐?”绿琪陪在身边,小心试探。
人与人相处,最是容易察觉出对方的态度。这段日子小姐呆在府里的时间最多,无论侯府里头的还是国公府里的,都是愿意善待她的长辈亲眷,加之考上流辉苑的大喜,小姐的精神振奋,绿琪怕她越是好心态,越是容易被现实打击。
说得难听些,自家亲戚处的再好,一旦出了家门,总还是要被人指点着出身做一番比较的。
若说男子对女子,下意识第一个看脸,那么女子对女子之间的交际,首一个看的就是出身。
“小姐不要被无聊的人影响了心情。”
孟云娴笑了一下:“影响什么?”
绿琪拿不准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出不在意。
“方才玉沁公主似乎有意忽视姑娘,且不说玉沁公主出身高贵骄纵了些,但凡是高门大户的嫡出,总会眼高于顶,咱们若是次次都被影响,那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孟云娴忽然扭头对绿琪道:“你说玉沁公主是淑妃娘娘所出,淑妃娘娘并非皇后,那玉沁公主算是个庶出,我问
你,为何玉沁公主是庶出,你觉得她出身高贵,我也是庶出,大家却瞧不上我呢?”
绿琪紧张的看了一眼左右:“这、这还用问吗?玉沁公主是今上的女儿,自然尊贵!”
孟云娴摊手:“这是不是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女子出身高低,看父亲的出身尊贵与否呢?我是个被人瞧不起的庶出,那是我选的吗,是父亲选的呀,但凡父亲一日不为不为自己的地位感到羞愧,我又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她拍拍绿琪的肩膀,中肯道:“你看开些。”
绿琪愣了一下:“小、小姐是在安慰我吗?”
孟云娴无奈道:“我瞧你一直左顾右盼的,好似十分受周围人的影响,想来是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吧。”
绿琪艰难复述:“奴、奴婢想不开?”
不对!绿琪后知后觉的左顾右盼,惶恐道:“小姐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旁人听见,是要给侯府招灾的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元宵佳节,招什么灾啊?”
孟云娴和绿琪都怔住。
一棵有三人合抱大小的树后,昇阳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孟云娴,“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
事实上,田允然心里牵挂着小表妹,没走多久就回来了,见她乖巧的站在那里哪里也没去,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还有了点别的感觉,大抵是那种“终于没有跟别人跑了”的欣慰感。
见到田允然回来,孟云娴笑起来:“表哥回来了。”
田允然的表情很复杂:“是啊,我回来了。”
没等孟云娴问及,田允然忽然大手往她肩膀上一拍,沉声道:“云娴,表哥方才对你有恩是不是?”
“是、是吧……”
“是吧?”
“是!”
嗯,这还差不多。
“那若是有人针对你的然表哥,你当如何!”
孟云娴小心试探:“针、针对回去?”
田允然深吸一口气,若不是此刻边上还有人,他真想抱一抱这个知心人儿。
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沉声道:“表哥没白疼你!”
树影匆匆的角落,一双表兄妹神神秘秘的嘀咕着。
重回山亭的昇阳临窗探望那一角,抿唇一笑。
过年过节的,有戏,才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