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一群人唱完歌之后又去吃饭。

    等到结束，唐以衡说他开了车来，可以送她们回家。

    怪不得他滴酒不沾。

    车子一路行驶。

    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书柔坐在副驾驶，手指不自觉地抓了抓安全带。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她有点坐立难安。

    尤其是，边上还坐着那个人。

    唐以衡瞥见，伸手替她按下车窗透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车技很好。不用怕。”

    书柔咬了下嘴唇：“我没有…”

    话音收住，她轻轻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车窗外。

    这段路很安静。

    耳畔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夜色里，远处大楼的白色灯光闪烁，像落进海水里的星辉。

    -

    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书柔难得玩到这么晚回来。

    客厅的灯还亮着，乔馨平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侧着头阖着眼皮。电视上轮番播着叽叽喳喳的广告，她也没换台。

    应该是睡着了。

    听李阿姨说，乔馨平这几天有点不容易入睡。

    书柔便没叫醒她，伸手给她盖了条薄毯。

    正准备去洗漱，李阿姨轻手轻脚地过来，指指身后，示意有话要讲。

    两人走到书房的阳台。

    书柔关上推拉门。

    “吃饭那会儿，你姑妈…给太太打电话了。”李阿姨说。

    她口中的姑妈，是书柔生父的妹妹。

    在书柔父母离婚之后，姑妈还跟乔馨平维持了一段时间的联系。

    去年才基本断绝。

    书柔皱了下眉：“她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哭穷呗。叫太太一定要帮帮她。”李阿姨在乔家多年，也是一路看过来的。提到这位姑妈，不免也有点来气，“太太这次倒是扛住了，没松口，但是被她一搅和，饭也没吃。我想肯定是心里不舒服了。”

    想想气不过，李阿姨又道：“都已经离婚了，太太管了他们家那么多年，早就仁至义尽了。这帮人真是不要脸。”

    书柔抚了抚李阿姨的手臂，笑道：“别把你也气坏了。”

    李阿姨叹了口气。

    “姑妈还说什么没有？”书柔问。

    李阿姨摇头：“多余的太太也没讲。”

    “我知道了。”书柔点点头，“你先去休息吧。”

    李阿姨应了一声。

    把事情告诉书柔，她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说来也奇怪。

    书柔分明是看起来安安静静，比较纯真的那种小姑娘。

    但遇到这类事情，却丝毫不会软弱无措，反而会第一时间思索如何解决事情。

    很理智，也很独立。

    大概，也跟小时候不太受关怀的经历有关。

    要是换个父母恩/爱/的家庭，肯定是被捧在掌心宠大的小公主，兴许还会有点小任性，撒撒娇什么的。

    李阿姨又叹了口气。

    这回不知道是叹谁。

    跟李阿姨谈完回到客厅，书柔发现乔馨平醒了。

    “饿不饿？”书柔问。

    乔馨平点了点头：“给我煮碗面吧。”

    书柔：“好。”

    一言不发地去厨房煮面。

    乔馨平看着她的背影，闭着眼掐了

掐太阳穴，叹了口气。

    心里糟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今天接到的电话，不免又让她想起书柔的生父。

    当年乔馨平刚进大学，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她对学习实在头痛，只想着混个文凭结束，进父亲的公司“啃老”。

    这时候，书柔的生父出现了。

    他长得好，会玩，也会讲甜言蜜语的情话。

    三点综合下来，没怎么费力地就将乔馨平骗到了手。

    其实也不叫骗。

    起码爱她是真的。但他口中许诺的“找工作”、“养家”都是假的。

    一点都没有上进心。

    起先，乔馨平对他还带着点情人滤镜，觉得养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点滤镜无影无踪，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

    她自小被宠大，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说离就离。

    对方也没怎么纠缠，去了另一个城市，再没回来。

    然后，乔馨平就把书柔扔给了父母和保姆，自己潇洒了好几年。

    如今，看到书柔出落得漂亮又懂事，欣慰的同时，心里不免又有很多愧疚。

    想了会儿往事，再回神的时候，书柔已经把面条端上桌了。

    很简单的一碗面。

    只放了青菜，边上卧了个切开的水煮蛋。

    汤白蛋黄，蔬菜青。

    看着很清爽。

    乔馨平拿起筷子，挑了卷面起来。

    “骨头汤？”她尝出了汤里的鲜香。

    “嗯，”书柔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支头看着她，“不能浪费李阿姨炖的骨头汤呀。”

    “好吃。”乔馨平又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顿了顿说，“书柔，李阿姨跟你讲了吧？”

    书柔点头，淡淡地说：“姑妈这次又用什么理由。”

    “讲玥玥读大学了，花销一下变多，手头有点紧。反正我是不会再给了。就是有点窝心。”乔馨平道。

    她离婚的那段时间，这位小姑子一直陪在她身边。

    其实乔馨平不缺闺蜜，但对方对她这么关切，她心里着实也蛮感动。跟小姑子的交往也密切了些。

    小姑子家境并不好，乔馨平从小又是被娇宠长大，对于钱的概念不深。对方说穷，她便主动提出借钱给她们。

    陆陆续续地“借”给他们好几年，从没收到过还款。

    直到去年，对方又来家里哭穷。

    书柔直接给了脸色。

    她虽然从小不受家人溺爱，但物质条件富足，该受的教育一样没落，甚至比普通人更好。

    往那坐着，就有种自然的教养和风度。

    面对一脸愁容的姑妈，她慢条斯理，一笔一笔地列举了这些年的账款往来。

    最后，淡笑了下道：“我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希望姑妈手下留情，轻点薅。”

    姑妈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平时安静无害的侄女会突然发作，情急之下言语都组织不利索，磕磕巴巴地滚出了门。

    自此家门清净许多。

    乔馨平想起这茬，不免又要讲来给书柔听。

    “你比我厉害多了。”她笑道。

    现在想想，或许小姑子只是想从她这里揩油而已。

    幸亏有书柔。

    书柔却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她不过是只纸老虎。在姑妈到来之前，还连夜上某个问答平台，看了N条对付极品
亲戚的帖子。

    最终选了个可操作性最强的来用。

    要是姑妈突然打上门，她也没把握能说得过别人。

    “书柔啊，”乔馨平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其实妈妈，很对不起你。”

    母女俩之间，难得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更少说这样的话。

    书柔鼻尖忍不住一酸。

    “前段时间跟你纪阿姨聚会，她讲起她们家的从星，性子野又不念书，活脱脱是个混世小魔王。我有时候却希望，你像她一样无忧无虑才好。”乔馨平道。

    大家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儿。

    但从小就不撒娇，不粘人…不正说明她这个母亲的失败？

    纪阿姨是乔馨平的闺中好友之一。

    她的女儿姓梁，名从星，比书柔小三岁。

    是个漂亮中透露着股机灵劲的女孩子，据说从初中开始，打架闯祸的事儿没少干，三天两头请家长。

    书柔曾经辅导过她一段时间的数学，性子倒是不坏，还蛮可爱的。

    书柔笑了下：“我没什么忧虑呀。”

    这是真话。

    姑妈的事虽然糟心，不过当时解决起来也没费多大力气。

    从小到大，她物质条件优越，成长历程也顺风顺水。

    她估计乔馨平是回忆起往事，看什么都带了层惨兮兮的滤镜。

    “你呀，就是太懂事了点。”乔馨平爱怜地摸了下书柔的头。

    她倒不是真想把书柔变成梁从星那样的“问题少女”，只是觉得，要是书柔偶尔会撒个娇，粘人一点什么的，就更好了。

    不过，二十多年了，指望她忽然对家人撒起娇来，还真的不太现实。

    乔馨平忽然灵光一现：“书柔，你得找一个能让你撒娇的男朋友。”

    书柔：“…… ”

    今晚难道又是什么新型套路吗？

    “看你这表情，对妈妈有点信任好不好。”乔馨平瞪了她一眼，“我就是有感而发。你长大了，很多事不愿意跟家里讲，有个男朋友讲讲也不错嘛。”

    照她这么说，男朋友还得加一个“知心姐姐”的技能。

    书柔笑笑：“我会看着办啦。”

    “意思是有心动的对象了？”乔馨平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

    “哎，看来还是没有。”乔馨平叹气，“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啊？”

    书柔想了想：“没有…”

    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

    但是晚上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书柔不知怎的又思考了一遍乔馨平的问题。

    她不喜欢会讲情话的男生，约莫是受了不靠谱的生父的影响，总觉得这类男生也不太靠谱。

    要说类型的话…她应该喜欢那种，性格安静的，沉稳一点的。

    不能让人觉得很危险。

    大概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唐以衡…既不安静也不沉稳。

    前不久重逢的时候，他的雨伞横过来，悄然又不由分说地将她纳入领地。

    眼神也像一道并不和煦的风。

    几次接触过后，她再次确定，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乖，似乎知道她怕他。

    有时候却要故意靠近，好像就爱看她手足无措的反应。

    ……

    书柔捧了一点
凉水在脸上。

    手指沾满水珠，微微收紧，撑着洗漱台。

    明明知道这样的人，安静骄矜的外表下隐藏着危险，但当他靠近的时候，心却会开始怦怦跳。

    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