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童程而归

三年后，散发着浓郁消毒水味的医院长廊。

她红着一双眼，含泪问他，你还爱不爱我。

程嘉毅定定看着她，童恩也在同时凝视着他。

她不是最爱笑的吗，可眼下却一直在流泪。

是谁让她这么难过，是他吗？

还爱吗？她问他，他又何尝不这样问自己？

异国的废墟中，他疼得几乎要死过去。

救援队已经放弃他了，他知道，可他不愿认命。

明明意识已经昏昏沉沉，叫嚣着让他闭眼，可他就是不想像命运屈服。

他要活着，为什么，因为他还有想见的人。

他在最好的时候，用满腔的激情和热血，热烈地爱过一个人一次。

可他们之间的告别太仓促了，真的太仓促了。

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回去，找她。

为什么要找她，因为他恨她。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恨她，恨她轻易骗取了他全部的感情，又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恨她对他那么决绝，恨她忘记对他的承诺轻易变心，更恨她早已新婚燕尔另结新欢。

可此时，当他对她所有的憎恨理由都不成立。

他却仍然紧抱着她，不肯放开环绕着她的手。

为什么呢？为什么？

还爱吗？爱吗？

这是什么蠢问题。

程嘉毅始终不回话，童恩终于，暗淡地垂下了目光。

“我明白了……”

她默默擦干了眼角的泪，想推开身前的人。

程嘉毅却没有配合的意愿，双臂依然紧紧环绕在她身上。

“松手吧。”

童恩低头，轻声呢喃。

既然不爱，那就不纠缠了。

当初是她不对，她承认，他若对她心有芥蒂，她也是咎由自取。

“思思是你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无论我们以后是何种关系，是分道扬镳还是形同陌路，我都希望你能多陪陪思思，因为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一连三个真的，是童恩的强调。

说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低头，再次一字一顿淡声道：“松手吧，程嘉毅。”

程嘉毅依旧没松手，但他开口了，清润的少年音，此时颤抖的不成样子。

“童恩，你说了那么多，但你还没告诉我一件事。”

童恩仰头，程嘉毅垂眸凝视着她，眼中情绪浓烈而又脆弱，他声音很低，低到她要往前凑才能听清：“你问我爱不爱你，那你呢，你到底是为什么，一次次地来找我，给我钱，把思思往我面前领，带我回你家……”

归根结底，他想听她一句话。

“童恩，你爱我吗？还是……仅仅是因为，我是思思的父亲？”

童恩眼中又含了泪，更咽问他：“你说呢？程嘉毅，你觉得呢？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吗。”

程嘉毅心梗了一下，漆黑的双瞳里，跳动出两颗小火苗，幽幽看向她：“姐姐，你对我到底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新仇旧恨，刹那涌上心头，程嘉毅看着这一脸无辜的女人，恨不得扑过去一口一口咬死她，把她吞吃入腹，省的她再去外面勾勾搭搭，招蜂引蝶。

童恩：“……”

他的目光仿佛要吃人，实在是有点可怕，她眼泪都被他吓回去了。

她对他应该、大概、或许、可能、还算不错吧？

但是程嘉毅用这种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她，她也不敢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不过，终于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

童恩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她嘿嘿一笑，知道他的态度后，那她这边，真的就很轻松了。

“爱！”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她从不觉得表达自己的情感是有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童恩仰头看向程嘉毅，看着这头疑似又在动怒的狗崽子，忽的伸出手，用食指撸猫那般，轻轻勾了下他下巴。

程嘉毅下意识低头，童恩便不管不顾吻了上去。

被童思的事情影响，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对程嘉毅舍身救女一事拥有着崇高的感激。

她的吻缠绵而又热烈，却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后，童恩愈发开心，想也不想便加深了这个吻。

有过路的护士诧异看着这一幕，一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提醒两人注意点。

童恩是沉迷模式，不理。

程嘉毅脸皮比较薄，很快把她推开。

童恩本有不满，却见他两只耳朵全都泛着诡异的晕红，配合着他躲躲闪闪却亮如星子的眼神，好看极了，看得她心花怒放。

童恩活像个刚调戏完良家妇女的粗鲁大汉，一脸不正经的笑。

“嘉毅，我刚刚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程嘉毅脸热的都不知道往哪放好，更不可控的是，他浑身都在翻涌着一股热血，连带着，让他的灵魂，都沾染上了滚烫的温度。

这种陌生的感觉，他已经有三年没有体会到了，他以为他已心死如灰，可今天却偏偏体验了一回死灰复燃。

“不爱。”他冷哼，扭头不去看童恩调侃的眼，板着脸答。

“这样啊……”童恩一点都不相信，却故意装出一副被他骗到的模样，唉声叹气道：“那就可怜思思了，我还年轻，总不能一直单着吧，听说后妈都对孩子不咋地，也不知道后爹能不能对孩子好……”

下一秒，柔软的身躯，忽然被程嘉毅用力按在了墙上。

红着眼圈的男人，恨恨看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休想！”

“休想什么？”童恩学着他的样子看他，微笑着问他道：“程先生，你这样说，我不明白呀，万一我理解错了你的意思，一失足做错了事……”

下一秒，炙热的吻，再次落下，不同的是，这次的发起人变成了程嘉毅。

大概是怕人看见，这个吻其实很短暂，也就十秒钟左右，童恩便被人放开。

程嘉毅的眼睛，和他的耳朵一样的红，他盯着童恩水润的瞳孔，恨恨问：“这回你明白了吗？”

童恩坏坏的笑：“不明白，要不……你再亲一次？”

程嘉毅终于意识到她是在逗弄自己，恼羞成怒地转身，松开她，扭头就走。

“哎，别走啊，往哪去，嘉毅，你等等我呀，你走太快啦，我跟不上你嘛……哎呀，脚扭啦，好疼啊……”

下一秒，刚刚还直直往前走，大有她怎么喊都不回头的模样的男人瞬时回身，大步跑回她身边，担心地问：“怎么样？扭伤到哪？要不要看医生？”

童恩装作不良于行的模样被他扶着，拿眼角嗔怪地觑着他：“谁叫你走这么急，都不等我的，你要上哪去呀。”

程嘉毅抿唇看着她：“回家。”

童恩茫然：“我和思思都在这，你这时候回家？”

说着，她表情变换了下，幽怨瞪向程嘉毅：“哼，放着老婆孩子不管的纯种渣男！”

纯种渣男程嘉毅：“……”

“回家拿户口本。”他瞪童恩，为自己做出辩解。

“你拿户口本……”童恩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脸也有些红了。

“拿户口本干什么？”

她那双盛满无辜的大眼睛，开始忽闪忽闪地对着眼前的人放电。

“你说呢！你要让我们的女儿做私生女吗！”

程嘉毅赌气的同时，耳朵更红了，他气童恩但更气自己，气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选择了原谅。

“嘿嘿，真是为难你了，不爱我还要跟我领证呀。”

童恩像只摇着尾巴的狐狸精，一个劲地往程嘉毅身上贴，他拼命躲，她就拼命蹭。

躲着，蹭着，她突然察觉到了不对，惊讶看向程嘉毅：“你……”

程嘉毅被她按在走廊的白墙上，微喘，脸红的像个被调戏的大姑娘：“这是医院，你能不能注意点！”

两人沉默对视半秒，童恩忽然噗嗤一笑：“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你家？”

程嘉毅的脸，更红了。

……

两人这个证拿了很久，带着晚餐和果篮回到思思小朋友病房时一眼被小宝贝看出了不对劲。

“妈妈，你们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正在剥橘子的程嘉毅动作一顿，雪白的两段耳尖，又开始微微地往上泛起微红的色泽。

童思心理素质显然更高一点，她一边把一勺小米粥送到思思嘴边，一边笑眯眯答。

“为了明天拍照片呀。”

思思闪着一双跟童恩如出一辙，充满好奇的眼睛问：“拍什么照？”

童恩轻轻地笑：“结婚照。”

程嘉毅耳朵彻底红了。

童恩当着他的面哄小闺女：“思思多吃点，好好配合医生进行治疗，早日好起来，然后在爸爸妈妈的婚礼上当花童。”

程嘉毅黑着脸看向她：“谁说会有婚礼了？”

“没有吗？”童恩一脸无辜地回过头，想了想，做出低落的模样：“那好吧，那我就委屈求全……”

“谁说要委屈你了？！”程嘉毅的脸更黑了，耳朵就红的愈发明显。

童恩看着他，坏坏地笑：“那就是有婚礼咯？”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满足你。”

程嘉毅：“……”

童思小朋友睁着大眼睛看看一直在故意逗程嘉毅的妈妈，又瞧瞧看似一脸不耐烦，却从来没有把眼神从妈妈身上挪开过的爸爸。

咧嘴，开心的笑了，露出两颗甜甜的小虎牙。

——

乐声嘈杂，人声鼎沸，乱哄哄的剧组。

打着帮童老爷子投资的文艺片选角的旗号，实际上是刚分了手，物色有没有新猎物的童姐姐随手抓住了一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白衣少年。

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满目惊奇地问：“哥，你怎么会在这？”

白衣少年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可一开口，她就明白了两人的区别。

“漂亮的小姐姐，你这个搭讪套路也太老派了吧。”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气，干净而又清爽，嗓音是时下最流行的少年音，让人光是听着，都会忍不住心神一荡。

童恩又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这才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等程嘉毅跟着其余演员一起走到试镜那边，童恩好奇地问导演：“他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导演告诉她：“他叫程嘉毅，之前一直在拍古装剧，小有名气。”

童恩微微一笑：“那男主的角色就定他吧。”

导演面露难色：“这……他的形象和商场精英好像不太一致啊。”

童恩摸了摸下巴，想象着自家哥哥的模样，眼中掠过一抹浮光。

“放心，换身衣服就像了，我看人的眼光，没错的。”

事实证明，程嘉毅的演技没的说，穿上一身西装后，他演活了一个渣男。

童恩时不时地会去剧组看一眼拍摄进度，换了穿衣风格的程嘉毅和童柏像足了十成十，童恩那时正是对童柏感情最复杂的时候，时不时地就会盯着程嘉毅走神。

程嘉毅就是神经再大条，也能注意到童恩的不对。

他听说过自己是被童恩钦点入组的事，腼腆地过去跟她道了谢，闪着一双单纯的眸子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童恩没想过这人竟然这么勇，这点就跟童柏没那么像了，童柏的性子要更内敛些。

但是她的性格恰恰相反，要更加外放。

她笑眯眯对程嘉毅道：“看你把渣男演的这么传神，猜你是不是本色出演。”

程嘉毅没想到她会这么答，当时就收了笑，露出不悦的神情：“我才不是，你不要这样说我。”

童恩仰着头，用小狐狸一样促狭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不是就不是呀，拿什么证明？”

程嘉毅社会阅历浅，没见过太多坏人，很快就中了套，正中童恩下怀。

他抿唇看着她问：“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童恩挑衅地看着他：“跟我交往，你敢不敢？”

身着红裙的少女长了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却又拥有着热辣无比的身材。

坏笑着跟人讲话的模样匪里匪气，像只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程嘉毅鬼使神差，红着脸答了句：“为什么不敢？”

童恩立时便笑颜如花地凑近了他：“看你年纪不大，你生日是什么时候的？”

程嘉毅说了一串数字，童恩点点头：“比我小三个月，以后就叫姐姐吧。”

说着，她轻轻勾着他的下巴，在他的淡色的唇瓣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给你盖个章，以后就是我的人啦，要乖乖的啊。”

人被放开的同时，程嘉毅的脸也红了，他犹豫了大概秒，最终顺从本心，用水亮的目光轻轻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他在最好年纪的时候，喜欢过一个让他心跳不能自抑的人。

从此以后，开心也好，难过也好，甜蜜也罢，憎恶也罢。

哪怕她伤害他，哪怕他为情所困，哪怕他由爱生恨，他也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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