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1章

帝都，六月中，晚十点，温度27°。

“一百八……两百三……”

不足十平米的小单间内，林积云洗完澡，正坐在铺着竹席的瓷砖地面上数着面前的一堆散钞，这一叠花花绿绿的钱皆是她今日所挣，一共4125元。

她18岁，半月前刚成年，刚毕业于蓝天中学，还没到填报志愿的时间，但依照目前的估分水平她应该能考上帝大。

她是一个从有记忆起就在蓝天孤儿院里生活的孤女，没有家庭资源作支撑，所以目前一直在忧心赚钱的事。毕竟四年的大学学费+生活费+住宿费+书本费+目前的租房费用和杂七杂八的日常开销，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能直接压垮她。

帝大四年学费预计两万多，每年节约一点的话，应该能将学杂费、住宿费和生活费控制在一万上下。

但她现在积攒的钱有多少来着？

好像不足一万。

里面的钱都是她读书时利用晚自习给班级差生补课、贩卖笔记和休息日打工得来的钱，不多，毕竟她自己也得花钱，特别是高中这个重要阶段，她尽可能地保障自己每天都有一个鸡蛋和一杯奶，就怕生病，到时不仅花销大还得拖累自己的学习进度。

好在她身体一向不错。

林积云重重叹气，拿过一旁巴掌大的记账本，仔细记录了今日的收益和花销。记到兴起时她又没忍住掏出自己的全部存款，包含一张存储八千元的中国银/行/卡和1098元的现金。

嗯……明天可以去银行把钱存上，现金太多被偷了就不妙了。

林积云已经计划着若考上大学后奖励的奖金和存款不足以支撑生活，就去申请助学贷款，反正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至于被逼入困境没了活路。

她将现金、银/行/卡都装进一个9块9买来的斜挎包里，里面还装着一个二手的智能手机，花了两百块，是班主任便宜卖给她的，说有手机后联系更方便。

诶，没钱的日子真难熬，什么时候能过上衣食无忧混吃等死的生活。

若是有钱了，她肯定天天葛优躺着，好好睡饱，睡她个三个月！

算了，做白日梦也是需要时间成本的，她休息时间有限，可不能这么浪费。

林积云从墙角一摞一摞的书边走过，来到一张简易的二手书桌前，从堆放的书本最上方拿了自己的日程本，又回到了凉席上。

房间只有8平，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二手书桌和凳子外，再没别的家具。

她衣服少，除了初高中的校服外便只有三件替换的t恤，两件长裤，一件外套，外加一件好心人捐赠的长及脚踝的黑色羽绒服。

所以衣柜也不需要，从学校捡来的两根长树枝和一些无痕钉就可以搞定。

她更是没有行李箱，只有从批发市场买来的两件蛇皮编织袋，花了8块钱，主要是用于毕业搬寝时打包行李。

这个单间就很符合不少博主推崇的“极简风”。

林积云一手拿着印着“不孕不育找蓝翔”的塑料扇子，一手翻着日程本查找今日的安排。自从8号高考结束从学校寝室搬离后，她就找了这么一个距离孤儿院和中学都不远的小单间，自建房，城乡聚集地，不要钱也不用交水电网费，条件是每周抽出一个半小时给房东家刚上初二的小姑娘梳理梳理物理和数学。

当初谈好的房租是一月六百，加上水电网费也得七八百，虽说补课单价有些便宜，但她本身也还是学生，房东人也不错，这些天时不时塞给她一些水果吃食，这交易也就这么做了下去。

三个月的假期她已经找了几份兼职：

主要兼职收入是家教，因高考成绩和录取通知书未出，靠着高三三次模考的成绩她还是成功收了两名学生。一名初一学生主教数学，每小时120元，一周八小时；一名高二学生主教数学和物理，每小时180元，同样一周八小时。

这么算下来加上房东家的孩子她其实收了三个学生，只家教收入一周就有2400元，一个月也能收获9600

但是……

请家教的两名学生相隔甚远，授课时间基本在下午3-5点和晚上6-8点左右，光是路上耗费的来回时间就长达3-4小时。

而那些地方的房租高达两三千甚至更贵，林积云负担不起，也压根没有考虑。

家教已经占据了林积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毕竟她还得针对性地去备课，根据讲课情况形成学生的学习档案同时制定学习方案，时不时得出习题和试卷，也得尽量帮助学生掌握学习方法来提高成绩……

所以剩下的时间林积云都找的比较清闲和零散的工作，最清闲的莫过于陪一名网友打游戏——斗地主和贪吃蛇大作战，一小时居然还能有五十块钱的陪玩费。

林积云希望这样人傻钱多又大方的网友能多来一些。

她翻开日程本，今日的主要安排有三，其中已完成两项：

上午9-10：30给周日休息的房东家的闺女梳理了物理知识点，同时留给她一份物理试卷；

下午3:00-5:00给住在城东的初一男生回顾二元一次方程组知识点，同时重点学习三种幂的运算法则知识点，借助习题和案例巩固其异同点；

晚上7:00-9:00她一直在思考今天两名学生的学习情况，制定了详细的下节课的备课方案。

晚上10:30-12:00和有钱网友线上玩贪吃蛇斗地主，一般玩什么都是对方说了算，但玩来玩去也都是这两个游戏。

别的游戏她不会，手机也带不动。

林积云看看时间，距离十点半不过十分钟，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散落在凉席上的笔和本，靠在单人床尾边，掏出廉价的九块九有线耳机戴好。

今天网络还行，就是手机略有一些卡。

为了延续这个手机的寿命，她已经把没必要的软件该删的都删了，如今桌面上只留下企鹅、x题库、百度、贪吃蛇大作战、欢乐斗地主和手机自带的系统软件。

点开企鹅，系统加载了两秒后登录进去，林积云选择性地略过了一些同学发送的无聊消息，只在置顶里看到昵称为【大暴雨】，头像为哈士奇的人。

她的置顶有多位，基本上都是她的兼职客户，外加便宜卖二手手机给她的班主任。

此时【大暴雨】已经给她发送了好几条消息，林积云点开：

【大暴雨】：大佬今天玩贪吃蛇

【大暴雨】：等你上线带我飞

【大暴雨】：今天还是一个半小时吗？又是许愿大佬陪玩两小时的一天

【大暴雨】：乖巧等待·jpg

林积云很快回复消息：

【林】：上线？

对方的消息很快便发送过来，热情的有些不像话。

【大暴雨】：大佬，我菜鸡兄弟也想来玩，带他一个可以吗？

【林】：可以

【大暴雨】：大佬我好了

【大暴雨】：乖巧端坐·jpg

林积云点开贪吃蛇，点击【团战模式】后便直接选择邀请好友【大暴雨】，随后大暴雨又邀请了一位青铜队友【多做少比比】，见队友准备后她便直接开始匹配，系统又随机选择了两名队友。

游戏规则是最先累计长度达4000的团队即可获胜，一共分为红黄蓝三支队伍，每队五个玩家，玩家一旦撞墙或被其他玩家击杀则长度又从原始开始计数。游戏里面也会有大boss蛇，击杀boss蛇的玩家则能获取短暂的全队加速。

游戏里散落着圆点食物，吃了则能增加长度。同时护盾和磁铁会定期掉落，先到先得。

玩这个游戏他们直接开的队内语音，林积云话不多，只在大暴雨q她时才嗯两声，其他两名随机组队的玩家不知道是不是关掉了听筒，倒也没有说话。

便只剩聒噪的【多做少比比】不停啰嗦。

【大暴雨】则时不时附和他两句，怼他两句。

【多做少比比】：我怎么又被人绕死了，好阴啊这个人，叫什么【大铁锤】，我呸！

【多做少比比】：……我又死了

【大暴雨】：你也太菜了，学学我吧，我都300了！

每次听到大暴雨的声音，林积云总会一怔。和她想象中聒噪急迫的人不一样，他的声音少年气很足，音色清透明亮，每次听到都让人会心一笑。

她很喜欢这声音。

她私觉得这人年龄应该不大，估摸着和她差不多。

【大暴雨】：大佬你长度1200了！

【大暴雨】：队内两千五了，这把稳了！

这才开局半分钟，他信心十足。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林积云正小心翼翼地吃着食物增长长度时，就听到大暴雨的哀嚎惨叫。

【大暴雨】：可恶！我无了

【大暴雨】：我的四百长度，可恶！

林积云玩贪吃蛇向来是求稳，力求长度排在第一，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保住团队第一名的位置。毕竟林积云现在是王者段位，大暴雨则是钻石段位，他们在玩团队模式时只有赢得第一名才能升一颗星，每队的mvp则再多一颗星。第二名和第三名甚至还会扣一颗星，所以林积云的目标从来都是第一。

不然雇主升不了星还得扣星，游戏体验大大下降。

不过此刻听到大暴雨委屈的“可恶”声，林积云问：

【林】：id。

【林】：杀你的玩家id。

【大暴雨】：宇宙大铁锤！就是这个家伙绕死了我两遍

【大暴雨】：这家伙是红队的，我刚看他也有一千多长度了

【多做少比比】：卧槽雨子，刚才也是这逼绕死我两遍，气死！

林积云听到后默默移动自己的蛇身游走在四周，没两秒就见自己蛇头位置多了条黄色的头顶【大暴雨】id的小蛇。

估摸着大暴雨也怕自己说话干扰到她，所以只默默跟随，偶尔激动地嘿笑两声。这一路上有不少不长眼的敌对小蛇过来想要盘死她，但都被林积云扭转蛇身给躲了过去并碰死了。

【林】：你吃。

头顶【大暴雨】的小蛇乖巧吃下，很快便突破了500点。

林积云也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红色大蛇【宇宙大铁锤】，他的长度已经突破1500，而林积云的长度突破了2000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团队厮杀，红队目前总长度3500，黄队总长度也在3500上下。林积云想速战速决，免得最后第一名被红队拿走。她上前环绕住大铁锤，大铁锤想跑，但他本身就在角落，逃跑的速度没有林积云快，很快便被包裹住蜷缩成一团。

恰好物资投放，林积云飞快吃下一个盾牌后穿过大铁锤的蛇身，很快将他捆成一个麻花，大铁锤撞到蛇身立马死亡。

【林】：过来吃。

【大暴雨】：我来了我来了！

不过还没吃两秒，黄队总长度就已突破4000，游戏结束。

这局林积云依旧是mvp，获得了两颗星，而大暴雨则一如既往地在每局结束后给她发□□消息，疯狂夸赞她。

【大暴雨】：太牛逼啦，我又有星可以掉了。

林积云忍俊不禁，她每次上线时大暴雨都比前一天要低那么1-2个段位，因为林积云下线睡觉后他还要玩那么几局，队伍保持不了第一名就会掉星，颇为好笑。

接连玩了几局后到了12点，林积云准备下线，而大暴雨也给她发了个□□红包，点开一看是188

【林】：多了。

一小时五十块钱的陪玩费，一个半小时75块钱即可，每次大暴雨都不会这么给她，多是88、108这种数字。大暴雨每次也都振振有词说因为玩的开心所以多给一点凑个吉利，因为钱数相差不大，林积云也就当交个朋友。

大暴雨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过来，好奇询问：

——大佬，你有没有支/付/宝呀，下次直接打你账号上，q/q还要提现到卡上，麻烦。

林积云沉吟片刻觉得有道理，她说：

——那稍等，我去下载一个，下次用支/付/宝。

q/q那头的顾雨窝在电竞椅上张大嘴，再一次给心目中的大佬画上肖像图：

——大佬一定是一个沉默寡言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她都不屑于用这些凡人的软件。

表面大佬林实则穷鬼林看着下载图标，叹气：

系统又要带不动了。

下好后她用q/q号邮箱注册了支付宝，继续用【林】作为昵称，然后把截图发给大暴雨，随后关手机睡觉。

睡觉前她一本正经地许愿：希望早日过上混吃等死衣食无忧的生活。

然后第二天六点半的闹钟刚响，她起床洗漱完准备出门时，就发现楼下停放着两辆黑色的轿车，看车型还挺贵的样子。

但她不认识。

车门开着，车旁站立着一男一女，约莫三十来岁，穿着电视上的西装和长裙。当看见她时，女人精致好看的脸上划过两道长泪，痛哭着朝她奔来：

“孩子！我是你的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