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我听到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相信神佛之类的东西。

我一直认为，能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我的。

过去的人常说缘分妙不可言，那时的我总是嗤之以鼻。

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好像也逐渐接受了一种可能，两种还不能预料的结果。

我开始期待更多，期待与你的每一次见面，期待每一次和你的对话。

更期待，成为那个在你心里不可被替代的人。

所以我应该更勇敢点，直到伸手可以触碰到那个期待。

“小郑老师，怎么了？”时浠突然开口让郑温峤有些僵的身体反应过来。

“没事。”

郑温峤蓦地低头，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

这期间她能感受到陈谨燃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感觉，嘴角轻抿。

郑温峤直起后腰，目光与陈谨燃对视。

手掌揣在衣兜里，指肚感受着咖色大衣绒毛的质感，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烫。

在彼此沉寂安静的这段时间，是郑温峤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她看了一眼身侧不明所以的时浠，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开始吧。”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快下山的夕阳落在莹白的瓷砖上，烙上了一层焦糖色的光圈。

陈谨燃也是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上了大学的女孩，印象里的她，更多是高中纯粹青涩的模样。

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过多痕迹，好像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安宁。

她侧头轻声说的那一句话，黄昏的光打在侧脸上，恬淡而温婉。

看见郑温峤的那一眼，陈谨燃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姑娘，更漂亮了。之前时浠磨了他好久，说他之前布置的那道难题他竟然输给了给他补习语文的老师。

陈谨燃心底也有些讶异，挑了挑眉道：“然后呢？”

时浠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原本是想忽略这个语文老师的。谁知道那个老师看了眼我写的步骤就说我错了，我还不能反驳什么。”

于是这个小家伙让他当助攻，再和那个语文老师比一次。

陈谨燃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无奈待到了下午。

却没想到那个语文老师是郑温峤。

两次三次接踵而至的遇见，让他也感觉到了命运的某种巧合。

到了房间，陈谨燃从口袋里摸着一张纸，手指忽地顿住。

郑温峤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抽出书包里的卷子，发丝与衣服摩擦。

他能闻到她发丝泛暖的香味。

陈谨燃把手从衣服的口袋里抽出，撑着白板思索了一下，便倾身拿架子上的白板笔，写下一道题目。

或许，他知道，她为什么能指出时浠那道题的错误了。

郑温峤走到陈谨燃身边的时候，房间里空间逼仄，连感觉空气都变得发烫。

她垂眸，目光落在时浠刚补习完物理还没有收拾的书桌上，卷子空白处有陈谨燃红笔的批注。

记得上学的他们同桌的时候，每次她有不会的问题找陈谨燃也会耐心地帮她分析卷子，也是用同样颜色的笔在旁边工整地做批注。

如今，他们经历了不告而别，又经历了久别重逢，扰乱了彼此的心，在不确定里反复试探。

她经历过苦涩的暗恋，自此不喜欢把爱情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

陈谨燃在白板上写题目，她靠在书柜旁看他一笔一笔落下。黑色毛衣包裹的脖颈在黄昏的浸润下弯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闭了闭眼，落笔的声音窸窸窣窣。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她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郑温峤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落在陈谨燃的耳朵里，他眼眸里的神情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时浠蹦蹦跶跶从厨房端来一盘水果。

看着陈谨燃正在写题，似乎觉得自己这次胜券在握，不禁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小郑老师，虽然二打一不太公平，但是……嘿嘿，愿赌服输。”

时浠记得上次的事情一直到现在，让郑温峤在哭笑不得的同时，挑战的火焰也在她心底燃起。

郑温峤没被时浠口中的“二打一”吓到，只是插着手笑着道：“拭目以待。”

她看见陈谨燃写的那道题目，清亮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笑。

到这个地步，她有些心领神会了。

看见时浠有些笃定的小脸，再到看到全部题目有些懵的表情，不禁有些失笑。

陈谨燃，挺会欺负小孩的啊。

待到陈谨燃写完题目，把白板一亮。

郑温峤和时浠各抽出一张白纸，开始计算。

时浠明显算的有些吃力，不时还咬了咬笔头，似乎在想怎么找寻突破口。

看着郑温峤默默计算没停的动作，他有些着急地看向陈谨燃。

陈谨燃伸手指了指题目上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条件，时浠立刻追随着他的指尖看去。

二十分钟过去，郑温峤放下笔，看着这道从头到尾透着熟悉气息的题目，心里五味杂陈。

当陈谨燃把这道题写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她的记忆就被唤醒。这道题当时是偶然翻出来的一道题，初中时曾经做过，结果第一问就把她困住了，但是她当时有些倔，为了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一直在死磕这一道题。

直到把时间耗光，还没来得及检查前面的题，就收卷了。

那次考试的成绩也因为这一不明智的选择考得不好。

郑温峤笑着说成绩下来的那天，自己趴在桌子上红了眼睛，结果陈谨燃听了之后还给她重新讲了这道题，并告诉她做题的策略才让她解决了年少时遗留下来的问题。

让郑温峤惊讶的是，陈谨燃竟然还记得这一道题。

她正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陈谨燃。

眼神有些灼热，陈谨燃自然也感觉到了。

两个人在黄昏落下的桌面上看着彼此。

很多话，透过一个眼神，想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了，多到，她看不清陈谨燃眼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铅笔笔尖落在纸上，点下了一个个铅灰色的痕迹。

穿透纸的火焰，烧的心发热。

郑温峤强压着有些颤抖的指尖。

积压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来，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困囿于一场还没有说好的再见。

最后，时浠还是没能“胜”了郑温峤，有些沮丧的抬头看见郑温峤和陈谨燃对视的一幕，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们居然认识！”时浠有些“疾痛”地捂住胸口。

“愿赌服输小孩，今天加一张基础知识卷子。”郑温峤没回应那句控诉，食指在他面前挥了挥。

“无情……”

时浠觉得，命运才是那个喜欢和他开玩笑的人。

最后时浠输了“比赛”还多加了几张卷子，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看着时浠快哭出来的表情，郑温峤从书包里拿出来上次和时浠给的棒棒糖同一家的糖。

是蜜瓜味的夹心糖。

“好好写卷子，还给你带好吃的，下周见。”

郑温峤弯腰摸了摸他的头，轻柔道：“你是很有天赋的孩子，未来可以超越很多人的人才呢。”

“你看，你还在上初中，就已经能做那么难的题了，你的每一次挑战，都是战胜自己的过程。”

时浠低下了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我可以超过老师吗？”

郑温峤蹲下身，抬着脸看着眼前的男孩，语气和神情温柔又认真地落下话语。

“一定可以，超过老师的。”

“我相信你。”

时浠手握着那个夹心糖，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一颗小小的种子早已扎根于男孩的梦想里。

未来的你，一定会更好的。

郑温峤和陈谨燃一起出的门，摁下电梯的时候，又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相处。

出了电梯，郑温峤走在前面，陈谨燃走在后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夜幕渲染着内心杂糅的情绪，远处有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郑温峤开口，和那滴答声融为一体。

她转过身，面对着走在暗处的男人，用轻松俏皮的语气开口。

“陈谨燃，一起吃个……关东煮吧。”

话说完，她也有些愣。

男人看着她像鼹鼠一样的表情，不由得轻哂。

“好。”

两个人找了一家附近的便利店落座。

提供的桌椅靠窗，点完东西的两个人坐在一起。

郑温峤从冒着热气的汤里夹出一个鱼丸咬着。

陈谨燃也点了一杯关东煮，热气在两个人之间氤氲。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模式更多是沉默。

上一首情歌播放结束，便利店里自动切到了下一首歌。

开头熟悉的旋律响起，那个陪伴了许多人青春的声音流泻出来。

“一件黑色毛衣两个人的回忆，

雨过之后，更难忘记，

忘记我还爱你，

你不用在意，流泪也只是刚好而已。”

郑温峤偷瞄了一眼陈谨燃。

真应景，他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毛衣。

郑温峤看着身边的人，问出了那个困囿在心口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写那道题。”

那道，对于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题。

陈谨燃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转过头，黑色的额发没有挡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因为记得，所以就写了。”

郑温峤看着熟悉的眉眼，思绪有片刻的错位。

“记得？”

她还以为，关于她的一切，在他决定不告而别的时候，就已经挥散了，也忘记了。

“对我来说，那段回忆，始终是我，最珍贵的部分。”

陈谨燃垂眸，不知道目光落在哪处，沉沉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深刻又缅怀。

郑温峤心中巨震。

现在的重逢，再到那一句“因为记得”，到底对于她来说，是一场恩赐，还是一场劫？

音乐唱到副歌位置，郑温峤一句一句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人，在心里发问。

“看着那白色的蜻蜓，

在空中忘了前进。”

陈谨燃，我也一样，我也记得和你的曾经。

“还能不能，重新编织，

脑海中起毛球的记忆。”

和你的那段回忆，也是我的毕生珍藏。

“再说我爱你，可能雨也不会停。黑色毛衣，藏在哪里。”

我曾经觉得勇气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难，我也决定了我要为你奔赴一场料不到结局的赌局。

“就让回忆永远停在那里。”

你能不能，再为我加一份，下注的筹码。

让我即使最后输得体无完肤，也可以带着手里紧握的筹码，换取最后的安慰，然后潇洒地离开。

郑温峤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

下一秒，她感觉她做出了这辈子最有勇气的事情。

玻璃外人群步履匆匆，远处高楼悄然亮起了灯，霓虹醉晕着被灯红酒绿熏红的眼。

郑温峤鼻尖泛酸，强压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努力说得平稳而稀松。

一句话落在氤氲的空气里。

“陈谨燃，我还喜欢你。”

“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