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余音隐约听到了一声啼哭,令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倍感惊悚。
细细去听,就能发现那啼哭声正是来自少女背上的那张眼看着就要钻出来的人脸口中,至于少女本人,仍然没有发觉身边的异常。
许久之后。
室内响起了轻微的一声咔嚓声,像是干枯的容器被挣脱开了,随后,一个面目丑陋的东西撕开了少女的袍子,从少女的背上钻了出来,灵气也随之如旋涡般,全数被那东西吸收进了身体里。
那是一个有着黑紫色的粗糙皮肤,细长的脖子的幼小怪物,它扭头,反折脖子与余音隔着大门对视,圆而鼓起的猩红双眼中满是恶意。
紧接着,它就这么看着余音,像是示威一般,挥动自己那瘦若竹竿的四肢与锋利无比的十指,插进了身下少女的身体里。
换个人来,可能认不出这东西,但饱读道门与不周典籍的余音认识,也清楚——
这是怨胎。
一种源于怨愤,生于尸骸的不周邪祟。
可即便余音知道这是什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它会从少女的身体里钻出来,先不说俗世能不能提供怨胎所需要的庞大魔息和怨气,单单是母体这一关,就完全不可能。
怨胎需要尸骸中的幽冥之气。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余音去细想什么了,她飞快地甩出几张黄符纸在东西两边的梁柱上,跟着一个翻滚,撞开屋门,进到了屋里头。
唳!
那怨胎动作极快,冲着余音嘶鸣一声后,手脚并用地爬向她,沿途扫翻了一切它难呢过触碰到的东西,将整个房间弄得一塌糊涂。
余音本是要拔剑动手,却发现那少女竟是被捆绑在了怨胎的身后,两者之间有一根肉粉色的纽带维系着。
咚。
怨胎打翻了一根香烛。
烛油飞溅,落在地上时,十分顺滑地转出了一个圆形,且伴有焦糊味道。
“瞻彼上天,华光自来。”余音快速念完,并指以指腹划过剑身,其后猛冲接滑铲,在与地面平行之际,反手执剑捅向怨胎的丹心。
须臾之后,璀璨的金文从剑身上流转而出,化作利刃,钉入了怨胎的身体里。因为余音担心伤害凡人,所以没有请羲和真神,只是请了她的一缕霞光。
到这一步,余音以为该结束了。
只是令余音感到意外的是,金光没入怨胎之后,怨胎却并没有停止活动。不光是没有停止,它在经历短暂的停顿之后,毫无阻碍地拦腰抱住余音,一巴掌就将细长的五指卡进了余音的左肩处,挑得血雾飞溅。
吸溜。
怨胎伸出腥臭的舌头,舔舐了一下指尖的鲜血。
奇怪的是,怨胎并没有出现当初阴九娘那样的反应,相反,它像是十分满意似的,冲着余音点了点头。
攻击随之停了下来。
娘——
它指了指身后那个犹自昏迷着的红衣少女。
阿姐——
它指了指身下因为疼痛而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的余音。
天知道余音在听到这一声嘶哑而尖刻的阿姐时,心里有多么崩溃。她偏头收手,将长剑从怨胎体内拔出,其后又连忙躲开怨胎的张臂一抱,蹬脚踹在了它肚子上,翻身站了起来。
哗啦、
怨胎的伤口处滚落了些许内脏,恶臭扑鼻。
余音不想给它喘息的机会,当即抬手竖剑在身前,另一只手屈指内扣,意欲再在伤口处补上一击,却不料一声钟声响起。
当!
这钟声如梵音般炸开在余音的脑海中,使得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倒不是说余音自己忌惮钟声,真正忌惮这钟声的是她左肩的那处伤口里的来自怨胎的魔息。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少女,不,准确地说,是她胸口不知什么时候飘浮出来的一块莹润玉佩。
这头余音只是伤口沾染了些许怨胎的魔息,就已经被压制得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那头怨胎就更是当场扑到在地上,又是哭泣,又是哀嚎,不住地打滚。
它仿佛在求饶。
钟声不停。
到最后,怨胎诞水留了一地,它的指甲在地上抠得几乎要折断了,可怜的目光始终凝视着余音,好似是在期待余音救它。
余音纵然不是被困,也决计不会施以援手。
恰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少女发出了一声嘤咛,她的身子动了动,舒展开手脚后,困惑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那怨胎就像是被解救了一般,忽然间可以爬起来了。接着,它一步步走向即将苏醒的少女,转头回望余音时,脸上露出了可怜且不舍的表情。
无论如何,被这种妖祟惦记,都不是什么舒心的事。
余音活动了一下手脚后,反手直接削去肩头的腐肉,跟着在那个怨胎要钻回少女背部的当口,崩腕扬剑,削去了它的头。
咔。
她掠身过去,一脚跺碎了那满载濡慕的脸。
“你是谁?”少女抬头看向余音,一张嘴,四周顿时弥漫起了烈焰,“为何在我房内?意欲为何?”
烈焰起自那被怨胎扫倒的烛火,但余音并没有感觉到炙热。
轰——
随着少女起身,整间屋子开始震颤摇晃,且正在一点点开裂,片刻后,地面塌陷,屋瓦梁柱也开始一一剥落。
刚稳住身形的余音一晃头,发现自己犹在屋外的梁柱上。
没有火。
没有天崩地裂。
也没有伤口。
而天边已然破晓。
过去了多久?余音愣了一下神,赶忙落到地上,她一面收回廊柱上完好无损的黄符纸,随后伸手去推门——
怀里撞进来一个柔软的东西。
余音低头看去,与昨夜那个红衣少女面面相觑。
“呀,你是谁?”她惊慌地从余音怀中蹦开,随后抱臂再后退几步,竖眉道:“你看上去是修行者,怎么,他们不是说不入女眷住处吗?”
如此一动,她领口下蹦出一枚玉佩来。
屋子的门是敞开的,屋内陈设与余音昨天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没有那股浓郁到令人不适的熏香。
跟着,余音跨步进去,转头看向窗边。
梳妆台一样,但没有三根红烛,也没有朱砂。
是梦吗?
还是幻境?
余音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