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隧道当中,有一列火车正在飞快地前行,闪亮的车前灯宛如一对巨兽的眸子一般慑人。
“赫伯特。”车厢内,弗罗斯特·加图索拄着拐杖稳坐在座椅上,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摞文件和一杯咖啡。
“我在。”
一直陪在老人旁边的中年人站起身来,身材挺拔胸肌发达,漂亮的瓦兰色瞳孔像是两颗宝石。
赫伯特·加图索。
曾经被派往摩尼亚赫号监控苏廷和尝试介入任务的家族成员。
“再讲述一下摩尼亚赫号上你看到的所有事情吧, 不要有任何遗漏,从上船起。”
弗罗斯特闭上眼睛把文件推到一边,右手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小抿了一口,咖啡特有的醇香味溢满了车厢。
“家主,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在到达卡塞尔学院前要不要休息一下?”赫伯特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加图索家族的现任家主是庞贝·加图索。
按理说每一位被授予庞贝之名的家族成员都应该拥有与这个名字相匹配的责任与才干,但是偏偏当代家主顽劣地就像是个二代花花公子, 最大的乐趣就是女人和寻找下一个女人,种马一词也许比家主更加地适合他。
所以庞贝的弟弟弗罗斯特接管了家族的所有事务成为了代家主, 但好像也因此衰老得过于快了……如果庞贝·加图索跟他的弟弟弗罗斯特·加图索站在一起说不定会有人把他们当成一对父子。
因为庞贝·加图索永远保持着少年般的活力, 上午可能在与西班牙王室的公主一同欣赏歌剧,下午就有可能又跟哪位王女去尝试滑雪或者跳伞之类的刺激活动,而弗罗斯特终日坐在办公室内,处理着一件件繁杂的事务,衰老得好像一截快要枯死的树根。
“不需要。”弗罗斯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一次扳倒昂热的机会。他把秘党的暴力机构几乎打造成了自己的私人武装,这种情况是时候该终止了。”
“你还在等什么赫伯特?等我为你递上一杯咖啡吗?”老人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削一样切到了站立着的中年人身上。
赫伯特犹豫了一下,又将他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再次复述一遍。
火车穿越了隧道,通透的阳光撒了进来,与车内刚刚熄灭的照明灯刚刚好衔接起来。
“快要到了,大概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有着丝绸般柔顺头发的年轻人从对面的座椅上站起身,躬身向着弗罗斯特轻声说。
“好的帕西。”
弗罗斯特颔首,动作有些迟缓地捋了捋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把一丝疲倦从眼底抹去。
庞贝失职,那他弗罗斯特就是加图索家族的门面,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表现出虚弱。
因为加图索家族向来都是凶狠异常的, 挡路的全都平推,敢碰一碰的都给折断手脚……自古至此,凶名赫赫。
他拿起一份家族关于苏廷的档案,微微皱眉。
“苏廷,出生于中国xx县,小学就读于xx,初中与高中就读于仕兰中学,于2009年吸收进入卡塞尔学院,血统评级S级,由校长昂热评定;提出提前入学申请……校长特批同意。”弗罗斯特缓缓地把档案上的字念出来,“观察无异常……观察员签字。”
在档案的末尾,存留在足足有七个不同笔迹的名字。
这就代表着在苏廷入学前的十几年当中,曾经有至少七个观察员进行过对他的观察,得出的结果一致认定为,与普通人无异。
“这简直像是一出剧本!“弗罗斯特冷笑,”一个被招入卡塞尔学院不足半年的学生,就能够搏杀龙形死侍和纯血龙类,简直就像是告诉我一个小孩子独自打败了一支成建制的军队一样可笑。“
“还有楚天骄……前灰色执行官?为什么一位灰色执行官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了执行部的名单上, 他执行的任务是什么……一概没有写明。“
“昂热对于卡塞尔的掌控已经很深了, 这样的档案都可以作假。“弗罗斯特将档案合拢丢到了那一摞文件之上。
“家主, 有件事我觉得您应该知道……”赫伯特吞吞吐吐。
“什么?”
“据说,恺撒少爷与苏廷的关系还算不错,有人在学院内拍到了他们亲切交谈的画面……举止很亲密。”
赫伯特从旁拾起一块平板,滑动解锁后,当初新闻部狗仔抓拍宴会上苏廷与恺撒交谈的照片显露出来。
图片里恺撒豪气勃发挥斥方遒,而苏廷则是略有些含蓄,右手高举着酒杯面向恺撒……画面中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显然是宾主尽欢的状态。
“在守夜人论坛上我找到了不少学生的发言记录,他们说恺撒曾经说过‘苏廷够资格做他恺撒的朋友’。”
赫伯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弗罗斯特的表情,在他皱起眉头的时候知趣地闭上了嘴。
“你是担心恺撒会因为他的‘朋友’而与家族对抗么?”
“不,只是觉得……恺撒少爷可能会有点不高兴。”
“恺撒……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弗罗斯特轻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足够优秀,可能是家族历史上出现过最为优秀的族人。但他总是不能了解家族对他的看重和苦心,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置气。”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我们这次是代表着家族的意志……是整个秘党的意志。”
“至于孩子的成长问题,还是放在以后再谈吧。”
帕西侧立着,丝绸般的头发遮挡住异色的眼睛,心里有着其他的想法。
他们好像都把重心放在了对付昂热上,但是忽略了楚天骄和苏廷的部分。
这是两个先硬生生地砍死了长谷川隆清又面对了纯血龙类而不死的S级。
如果说昂热还可能会顾及到屠龙的事业要求而对于他的张狂有所收敛……这两位可真的能称得上是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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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加图索家族需要的不是有着自主思想的帕西,一个不被掌控的怪物是不允许存在的……就像是校董会即将要弹劾的苏廷和楚天骄。
所以有着漂亮金发的年轻人仍然保持着沉默。
*
“副校长……咱们确定要这么搞么?“
芬格尔手持着相机,壮硕的身材挺立。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学院唯二的入口之一——火车站。
芬格尔往这一杵倒像是劫道的多过迎接的。
“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按照迎接明星的标准来!“穿着花格子衬衫的啤酒肚中年人摘下蛤蟆墨镜把眼一瞪,大手一挥指向两人的后方。
那里停着两三辆花车,学生会的芭蕾舞团被临时征用来当作迎接的侍女,可他们每个人都要比手中捧着的花束还要艳丽。
在侍女团后面一点的位置,是扛着长枪短炮的新闻部成员,他们严阵以待好像马上就要踏上战场,子弹横飞刀枪无眼每个人都得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至少现在从他们的脸上只能读出这样的情绪。
“让他们放松一点!见鬼!我们不是要打仗,我们是要迎宾!迎宾!懂么?“中年人又跳了起来,他拍拍芬格尔的肩头示意他去帮新闻部的小弟们活动活动脸部肌肉。
“希望校长看到你这些见鬼的操作之后一样能笑得出来。“芬格尔嘀咕着小跑跑开了,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正在盛放的菊花。
可见他也没有半点担忧的心思。
“等等,芬格尔,你确定苏廷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下不来是么?“中年人突然开口把他喊住了,一脸严谨地又确认着什么。
“是的,几个小时前我们刚刚去看了他!绝对还在病床上躺着,就连吃水果都要校长亲自喂!“芬格尔停下来说。
“亲自喂?妈的,以前我还有点怀疑路明非是这家伙的私生子,其实路明非只是明面上的幌子苏廷才是真正的私生子吧!“
中年人尝试扭动着脸部的肌肉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就当是提前演习了。
*
随着火车进站汽笛轰鸣的声音响起,弗罗斯特扶着拐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赫伯特·加图索和帕西分别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跟随着他前进,宛如教皇加冕。
他的脸色很凝重。
纵使已经在脑海中做了很多次预案,但是卡塞尔学院在昂热这么多年的经营下一定已经被他打造成了铁板一块,学生们一定都是站在他那一边,就算校董会掌握了卡塞尔学院任意吸收危险血统以及包藏禁忌技术的混血种的关键技术也不一定会扭转他们的看法——用长达几年的教育所形成的立场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扭转的。
但是无所谓,学生们的反对只是昂热垂死挣扎的步骤之一,他用这些代表着秘党将来的年轻人向秘党的前辈们示威只能体现说明图穷匕见和无能为力……但是他们也不能对学生们的态度过于强硬,因为毕竟卡塞尔学院培养的学生将来还是要为秘党工作的。
想到这弗罗斯特不禁放缓了一点表情,严肃和一击毙命的狠辣是留给昂热的,一点点温情露给年轻人们也未尝不可。
车门被推开了,赫伯特下意识地稍微走快了一些,他要预防在车门开启的一瞬间发生什么突发事故。
因为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有人要大张旗鼓的调查加图索家族……大概这个时候赫伯特已经在车站对面的吊楼上架好狙击枪了。
首先感受到的是意料当中的平静,赫伯特松了口气,看起来学院的学生还多多少少没有怎么激进,不是每个学生都是苏廷那样的……疯子??
当他的视线接触到外面的景象时一时间忘记了下车,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蛤蟆墨镜的中年人飞奔过来搂住弗罗斯特,刺鼻的酒精气味隔着将近两米远的距离仍然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赫伯特的鼻子。
这是,刺杀么?
学院特意找来了一位与学院毫不相干的流浪汉刺杀调查团成员,为的就是事后撇清关系?!
在中年人结结实实与弗罗斯特抱在一起的时候赫伯特的脑海里已经演绎了数种可能的猜测。
“弗拉梅尔!“
他听到了弗罗斯特介于中年妇女与老头子之间的尖叫声,听起来情况非常的窘迫了!
但是他喊出的那个名字又让赫伯特有点熟悉,似乎是翻看卡塞尔学院的资料时曾经扫到过的。
“嘿老朋友!我知道你见到我肯定会非常开心,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声!“弗拉梅尔松开了弗罗斯特干瘦的身躯,咂吧了咂吧嘴,”当然我见到你也一样开心!“
“弗拉梅尔!“弗罗斯特还在尖叫,”不,离我远一点的话也许我才会高兴一些!“
“好吧。“
看起来中年人的表情有点沮丧,厚厚的双下巴一同露出悲伤的表情。
见鬼!
赫伯特终于想起来弗拉梅尔是谁了。
守夜人,卡塞尔学院的二号神秘人物,极少在公众当中露面,一直藏在暗中为卡塞尔学院的成长提供支持……按理说这么光辉的人物赫伯特不该在看到的时候还没有认出来,但这实在不能归罪于赫伯特。
要怪的话只能怪家族能找到的守夜人照片时代太过久远,以至于仅凭借那张拍摄于1934年玻利维亚的发黄照片上所展示出来的美男子,实在没办法与现在的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对应起来。
时光对于这老家伙来说未免太苛刻了些,一刀一刀地从万人迷美男子杀到了没人理的油腻大叔!
弗罗斯特现在也微微有些懵,本来他设想当中见到的那些冷冰冰的眼神和面孔统统不存在,在这处卡塞尔学院的车站只能看到手捧鲜花的俊男美女还有他们身后咔擦咔擦按动着快门的记者,仿佛来的不是校董会的调查团而是什么轰动世界的大明星。
见鬼!
弗罗斯特在心里说,这是昂热投降的标志么?为什么他们迎接调查团的氛围可以这么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