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闻辞以最快速度追到从地牢中逃走的她。
停在密林积雪中的马车里,深色锦衣男子撩开厚厚的雪绒帘子,隐隐约约能看到坐在里面的女人,唇畔漾着清浅的笑容,凤眸明亮,与狂妄狠毒的女帝判若两人。
偏偏又像极了照顾他一个多月的侍卫。
在他记忆里,侍卫长相普通,气质不怎么突出,脾气也有些差劲,但她看他的眼神从不露出半分同情,早出晚归,不忘给他送饭,在察觉到第一人格想要练武的时候,每晚回来无论多累,也会认真教他。
一整天笑嘻嘻的,讲一些蹩脚小孩子听的笑话。
每每看到他情绪低迷,都会变了法的逗他笑,即便他每天性格的不一样,她也从来不向他询问为什么。
又蠢又傻。
所以在察觉到那座住处充满着异常,她明明是个侍卫,却有着单独的住处,让他在住处待了一个多月也没人发现。
甚至能逃过女帝的搜寻。
他也未曾怀疑过她就是女帝姜织。
怎么会呢。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暴君女帝?
可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底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抓她回来,问她为什么要伪装成侍卫欺骗他,难道只是觉得有趣么?
但。
她握住他伸过去的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闻辞,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这是她最后留下的问题。
话语带着挑衅,又满是得意。
看到她去死,闻辞并没有一丝愉悦,而是压抑已久的感情翻涌而出。
他在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的感情后,第一时间便是逃避否定,以至归于愤怒。
重生以来,他原本便是要让她生不如死,绝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舒服。
所以他要救活她,再狠狠折磨她。
为了救她,他在自己体内种下蛊虫,以身饲主,花了五年的时间,耗费了他近全部的生命。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只要等她醒了,他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第二年,他开始怀疑自己。
…
第三年,他躺在她身边,紧紧搂着她,似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虔诚地央求着上天。
只要让她醒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随着一年年流逝,种下蛊虫的他第一时间感应到蛊主的苏醒。
那时他还在朝堂,一身龙袍也没来得及更换,匆匆跑到寝宫前,跌跌撞撞,情绪紧张到呼吸都屏住了,站在殿门外迟迟不敢进去。
他怕又是自己的错觉,怕看到密室里躺在棺里的她阖着双眼,从未醒来。
—
回到现实。
闻辞垂额,搭在石床上的手指苍白瘦削,缓缓收紧,骨节分明。
整间石室寂静无声,黑暗在角落里滋生,给人压抑不适的感觉。
姜织见他一直不说话,撑地站了起来,换了话题:“怎样才能救你?”
青年身体很差,就算她喂给他自己的血,也维持不了多久。
等同于一棵中干坏透了的树,此时不过是用树皮包裹支撑着,总有一天会折断倒下。
闻辞步伐踉跄地从石床上下来,捂着冷热交织的胸膛,死死地压制住体内的疼痛,冷冷道:“与你无关。”
姜织怕他摔倒,上前托住他的手臂,还未碰到,就被他推开了。
青年面色阴沉,沼泽般的瞳眸覆盖着深深病态,气息紊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倒了下去。
姜织抱住了他往下倒的身体,搀扶到石床上,咬破手指,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他薄唇边缘,渗入口腔里。
“别强撑着,放心,我会陪着你。”
身体紧绷僵直的青年意识模糊,在听到这句话,竟然听话地松懈下来。
姜织握住他冰冷的手,看他寒冷的哆嗦着,索性躺在他的身旁,埋进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朦胧,怎么也看不清了怀里的人,顿了几秒,喃喃自语:“师…师父。”
姜织闻言,惊愕地从他怀里抬额,对上那一双清澈透底的眼眸。
他露出羞怯的笑容,透着许久未见的想念,但神智不清,倾身贴着她的额头,蹭了蹭,小声嘟哝:“我好想你,师父。”
姜织回过神来,伸手捧着他的脸,弯了弯唇,道:“师父也想你。”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到第一人格。
因为五年前教他练武,所以他一直唤她为师父。
当时第二人格出来后,她缠着他也这样叫自己,第二人格的闻辞冷着脸毫不留情的拒绝。
所以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便知道第一人格出来了。
闻辞许久未出来过了,由于身体虚弱,导致他记忆错乱,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只记得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跟自己说。
——你的师父丢下你走了。
闻辞一想到这里,神色有些慌张。
“师父,你会丢下我么?”
他温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姜织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抿唇没有回答。
闻辞着急地攥住她的衣摆一角,左右晃了晃,“师父……”
由于情绪起伏,他偏头对着一边剧烈咳嗽了起来,气息越来越微弱,脑子也越发沉闷,一口血跟着吐出。
咳完还不忘继续问她。
姜织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指腹擦拭过他沾着血丝的嘴角,旋即缓缓道:“不会。”
她说完又重复着回应他。
“我不会丢下你。”
第一人格的安全感很低,心思单纯,有什么事说什么,不会像第二人格一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但无论是哪个人格,他们都是一个人,互相影响感应。
所以这句话也是第二人格想问她的问题。
闻辞安心了,再次躺了下去,阖上困倦疲乏的双眼,手指勾着她的小手指,无力地说:“疼,师父,我身体好疼。”
姜织垂额,在他紧蹙的眉心处轻轻吻了一下,安抚道:“很快就不疼了。”
听着她的声音,青年昏昏沉沉地睡去。
【反派爱意值达到100点,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神柱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面板数据再也没有问号。
777叹了口气,“宿主,反派死了。”
反派以身为饲,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不断给她输送生命,维持到她醒过来,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身体最大的极限了。
姜织察觉到体内蛊主不正常波动,深吸了口气,眼角略微泛红,看着被他勾着的小指头,喉咙干涩。
半晌她声音沙哑地道:“结束这个世界吧。”
“好。”
——
本世界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可能要十二点才能出来了,大家早点去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