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32 复兴社

临安府。

一辆纯黑色的四轮马车缓缓的行于熙熙攘攘大街上，引得行人纷纷回头观望。

不少市井小民看到这马车之后都颇有些畏惧的向后退了退，避开了马车前进的方向——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马车上坐的是谁，但这种看上去就很高大上的马车绝不是普通升斗小民所能拥有的，所以避其锋芒总是没错的。

数千年的文化传承让中国人明白了个道理，那就是看上去不好惹的人虽然不一定真的不好惹，但不去惹他一定是对的……

……有时候退让并不是软弱，而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智慧。

与人为善真的只是儒生的无病呻吟吗？其实并不是，这不仅是教导人行善积德，更是一种已经被验证了的生存方式。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中国人喜欢多交朋友少树仇敌……因为历史告诉他们有个词叫墙倒众人推。

所以不仅仅是是升斗小民尽量不惹事，就连绝大多数的地主富户也多是修桥铺路、施衣舍饭……为什么呢？难道他们就只是心善？

其实还不是为了聚拢人心收买名声？这名声虽然不能保证他发财，但却能在许多情况下保命。

而在中华大地上，甚至连土匪强盗都能严守着什么五不抢、十不抢的原则，难道他们真的是“盗亦有道”吗？并不是！看看中国沿海地区的那些所谓的“倭寇”吧，为什么同样是做抢劫的买卖，那些“倭寇”就能做得那绝？

原因也很简单，土匪强盗毕竟还生活在陆地上，干的虽然是没本钱的买卖，但也只是夹缝里面生存。杀人越货胡乱抢劫只是一时爽快，招来了官军围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对于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倭寇”来说，杀人放火抢完东西就往海上一躲，管你天王老子也找不到他们！所以他们行事也就变得无所顾忌……但即便是假借“倭寇”之名的海盗们，在肆无忌惮了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招来了大规模的围剿，终究被彻底荡平。

所以无论是谁、从事哪种行业，多交朋友少得罪人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可惜有些人永远无法明白这个道理。

……

肖恒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远远躲开的民众，心中没有半点自得，反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还是太高调了。

之前肖恒在使用这些四轮马车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一点，不过平时他都注意了使用的时间，不是在非常早的早上，就是选择从城外绕行，尽量不乘坐这么惹眼的马车行与闹事。

不过今天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已经约好了时间，而肖恒又不能冒着危险孤身赴宴，所以如此高调的出行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好在行过这一段之后，前面的人群就变得稀疏起来……不多时，马车就在一处有些偏僻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前边的士兵回头道。

“嗯。”肖恒点点头，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尤其是摸了摸藏在怀中的手枪，这才缓缓的从走下了马车。

“肖公子……久仰久仰。”一个早就等在门口的汉子向前一步行礼到。

“你就是……复兴社的那个人？”肖恒上下的打量他一番，并且飞快的在金人使节团的资料之中搜索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与眼前这人。

难道不是跟随金人使节团来的？

或者……肖恒看到的使节团并不是全部？

心中虽然转着别的东西，但肖恒表面上却并没有暴露他的想法，只是用很普通的那种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之人，同时将此人的资料保存起来。

“正是在下。”那汉子低声说，“此处说话不便，我已经订好了一桌酒席……肖公子里面请。”

“好。”肖恒点点头，抬头就往那院里走，而他身后自然跟着六名身穿紧身猎装，背着双管猎枪的士兵。

“呃，公子，他们……”那汉子看到那些士兵也跟进来不免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能带护卫吗？”肖恒挑了挑眉毛。

“这……可以自然是可以的，只要肖公子不怕打扰即可。”那汉子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仿佛没事人一样在前边引路。

肖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做表示，而他身后的士兵也就自然的跟在了肖恒身后。

其实肖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得到对方设宴的地址之后他特意找人查了一下……这个园子成为喜春园，算是个比较高端的妓馆。

比起那些比较荤的酒楼或者干脆就是敞开门做皮肉生意的妓院，这里的逼格可就高多了……所有姑娘都做大家闺秀打扮，来这里弹琴听曲游园吃饭，与姑娘谈谈心聊聊诗词，一番附庸风雅之后再进行一场长短与深浅的探寻运动，简直满足了士人阶层关于偷香窃玉的所有幻想。

这种类似高级会所的地方除了提供这些基本服务之外，也会为一些比较私密的会面提供掩护……当然像肖恒他们这样想要谈点比较私密之事的话，约在这里不仅显得逼格很高，并且保密上也能做到最好。

但归根结底，这里仍然只是个妓馆罢了……所以这才有了肖恒与那复兴社的汉子的一番交谈——带着护卫逛妓馆的也不是没有，但像肖恒带了这么多人并且还明晃晃的不做一点掩饰的，倒是真不多见。

这喜春园每个院落都是独立院落，只留有服务人员和姑娘们行走的暗门，所以这院落虽然装饰得精巧，但实际面积却不是很大。

很快肖恒就被带到了仿佛姑娘闺房的这么一个楼阁面前，推门进去里面顿时有股暗香扑面而来……也许这香味对于这香水业不发达的古代来说很香，但对于肖恒来说却有些刺鼻了。

“肖公子怎么不进来？”那人看到肖恒站在门口就是一愣。

“味道有些刺鼻……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凉亭如何？视野通透也不怕被人偷听。”肖恒答道。

“这……也好。”复兴社的人点了点头，回头冲里面喊道，“姑娘们！咱们移步凉亭那边……”

隐隐约约之间，肖恒看到了一些穿着很清凉的妹子提着乐器站了起来……

……说实话，尽管没看到的什么，但这样的打扮依然显得非常诱人。在这大家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代呆习惯了，忽然看到这么多穿着清凉的小姐姐那简直是在给眼睛吃冰淇淋。

可惜肖恒也没敢多看，马上转过身来来避开那些小妖精们，对着那复兴社的人说道：“抱歉我有点赶时间……歌舞什么的就算了吧，你我过去把事情说说清楚便罢。”

“这……”那人犹豫了一下，居然也是同意了，回头告诉姑娘们不用出来了，就跟着肖恒来到了旁边的凉亭。

肖恒趁此机会不易察觉的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位满脸络腮胡的士兵，结果却被一眼瞪了回来。

看样子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呼……还好我反应快。

肖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位大胡子不是别人，正是易容化妆潜伏在肖恒身边的公主殿下赵芮……

在此前收到了复兴社的邀请函后，公主殿下就自告奋勇的要来“保护”肖恒，而且问题不光是她，就连秦小姐都表达了对于未知“危险”的担忧，并且强烈建议肖恒带上公主殿下。

两位少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居然就把这事给定下了，肖恒连个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了，肖恒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这么认了这件事。

直到刚刚肖恒看到那些粉臂嫩腿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杀意，这才惊觉公主殿下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这究竟是幸福呢？还是幸福呢？

“……所以，你们找我做什么？”肖恒一进凉亭，没等对方屁股坐稳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这地方是一刻都不能多呆了，多呆多错，趁早离开才是明智的选择。

“……”那复兴社的人没想到肖恒居然这么直接，反倒是被他问得有些蒙了。

“没关系，大家聊聊嘛……就当做生意一样。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然后再聊聊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咱们各取所需资源互换，岂不美哉？”

肖恒也没太着急逼他，因为他发现身后的杀意已经消失了，回头装作不经意的看了脸上贴满大胡子公主殿下一眼，发现她似乎已经不生气了。

“不知肖公子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那位汉子虽然不了解什么谈判的技巧，但是他也知道上来就将自己的底牌交出去是一种很蠢的行为，所以不甘于落入下风的他进行了一次非常幼稚的尝试。

“哦？”肖恒闻言差点没笑了，心说哥们你这也太嫩了，当然他脸上依然没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你们有什么呢？”

“这……”那汉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有什么……难道要一样一样的跟肖恒说吗？那岂不是变成自爆卡车大启底了？这可是比直接让他交出底牌还彻过分了！

“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我怎么知道我要什么？”肖恒两手一摊，“要不你们再回去考虑考虑？我不着急，有消息了再去秦府找我就好。”

说着，肖恒居然站了起来这就准备走了！！

那复兴社的人何时见过这种架势？难道不是应该你推我让一番然后大家在互相暗示一下，最后大家商量个数出来吗？

当然不是！

那是贿赂的流程，而不是谈判的流程！

肖恒需要钱吗？

答案还是需要的，只是他想要的价格，不是复兴社能承担得起的。而三五十两甚至百两千两之类的数字，对于大宋的官员来说也许是非常不错的价格了，但是对于肖恒来说这点钱不过只是零花钱级别的数字而已！

想要用点零花钱就打动肖恒……怎么可能！肖恒要的不是钱，而是其他的东西，只是肖恒并不着急将自己的需求说出来。

毕竟谈判这种东西，谁着急谁就会必然落入下风……而这复兴社的人既然是跟着金人使节团来的，那么他们的诉求就必定比肖恒更着急，只要肖恒这边不松口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会落入被动的。

“这个……能否请肖公子稍等片刻？”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之后，那人终于还是决定留住肖恒。

“我可以等你……一炷香的时间。”肖恒抬头看了看天色，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一会我还要去一趟靖国公府，也不好让国公爷等着。”

“这……好吧，请您稍等。”那复兴社的小喽啰急匆匆的跑开了。

这时候要是有个无人机就好了……跟着他去拍拍看他要见什么人。

就在肖恒如此意动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丝若不可闻的声音：“要不要我跟上去查探一番？”

普通的士兵不会如此说话，再加上肖恒鼻尖缭绕着的那股若有如无的幽香，自然很容易就分辨出身后的人是谁。

“不，不用。现在不定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呢，还是安分点好。”肖恒头也不回的答道，“我们现在静观其变就好，毕竟着急的不是我们。”

“……”公主殿下似乎有所疑问，但她却并没有文出声。

“我有个猜测……但只有在知道他们的诉求之后我才能判断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肖恒稍微解释了一下，“我总觉得这位复兴社的人很有可能是我见过的一个人……”

“……谁？”

肖恒鼻尖的香味又重了些，似乎公主殿下靠得更近了。

“李启、李沐白，就是一直跟在完颜琴身边的那个人。不过我估计他上不会露面的，毕竟复兴社的身份若是被拆穿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肖恒低声说。

“……”

身后没再传来声音，而鼻尖的幽香又渐渐淡了些。

肖恒忽有所动，抬头望向外面，就见之前那个复兴社的小喽啰飞快的跑了回来。

“可有结果了？”肖恒淡淡的问道。

“我们想要……火器图纸，你在平江府外所用的那些火器图纸！”